枇杷树老了

作者：纯洁

汤纯从柳沱娘家带回的是两棵枇杷树，可只有一棵枇杷树留了下来。
大女儿任蔹儿坐在板凳上，盯着半人长的枇杷树，嘴里嚼着油黄豆，汤纯站在后面替仁蔹儿精精细细地梳着头发，那两个鬏儿一下又整成两个小尾巴，直直顺顺的却找不出一根卷发。汤纯每天都给任蔹儿梳头，从两三岁到上了初中任蔹儿住读在学校基本学会自理后。二儿子秋国，跑跑跳跳，弄狗扰猫，嘘嘘啦啦叭叭啪，枇杷树上晾好的小裤裤让小儿整掉了十几次。没事，汤纯只有放下肩上的担子，把手里的活搁住，准备一桶水清洗干净。就算发生一百次，汤纯的脸上也会浮出道道疼惜，也会和孩子一样。华薇虽是幺女，可很喜欢去动手，洗衣服的时候，看着汤纯搓洗的方式，也会灵机仿学，但汤纯会去骂她，禁止她。汤纯不知道，小孩在一种方式下能养成另外一种方式。
很快，枇杷树长成山一样，孩子们都大儿童了。
这棵枇杷树每年都能摘好几十斤满足的果子。别看汤纯活多，能干的时候，枇杷树被料理得清新自然。给树修理冗枝，把握住时日刷农药喷农药定量的。结出的果实，汤纯一次要准备三份，一份送去给市中的仁蔹儿，一份留给念初中的秋国，还有一份就是华薇的。吃着大大圆圆红红彤彤的枇杷，几个儿啊吃得有多劲欢，连看看母亲都不能顾上。母亲的脸上只有不凋的花朵，一心盼孩子们能上康衢，永远康康泰泰。华薇真的要懂事得多，每次汤纯给华薇送去的枇杷，华薇都从里面拿出几颗为陈老师解馋。个别的举止无法让经常性的行为不来占据主导位置。枇杷季节一过，在汤纯这里还有很多要送给他们几个，送给孩子们的这是永远送不尽的。
听说把枇杷放入蜂糖中泡久，这样生成的糖浆能治咳嗽，肯定汤纯要泡上一坛。读高一那年冬末春初的时候，秋国得了一次重感冒，咳嗽得非常厉害，找了很多次大夫，输了多天的液，无法根除秋国的咳嗽。从早到晚一直咳嗽，整个教室时时就有这声音。后来，秋国被停课一个礼拜。一个礼拜可以学很多冰冰冷冷的东西，能学到很多热热障障的东西。汤纯在孩子们周围开放着为人之母应尽母之志的花朵，那香气时有乐，时有愁，时有苦，时有伤……这次秋国长达好多天的咳嗽，汤纯跑了好多诊所，聊过一些常之人病。后来，汤纯知道了枇杷的功效，就用枇杷泡好的糖浆冲制开水给秋国连续服用了十几次，才慢慢地恢复正常。秋国也就可以再次正常地去上课了，好考大学，好以后有好日子。汤纯，在希望，在等候，在惛惛傻傻的分享，他不会在乎有什么后果的出现。
处暑伏天，42度，每个人多少有受轻受重的炎症迹象。汤纯也有办法让自己和孩子们尽可能少受一点热毒，那就是熬制枇杷叶汤来解决。一早一盆，早中晚都喝上几大口，保证管点事。昨天，汤纯眼睛还血丝布布赤色哩哩啦啦，今天上午下午喝了六七次，傍晚都好多了。可要是暑热病毒过于严重，这种小菜也就起不了作用了。
仁蔹儿考上北京师范大学后，汤纯生活就更有一点吃紧。孩子们躲在很远的地方上学，汤纯苦得也叫孤独却又不叫孤独，苦得真叫累却也不叫累。只是产量必须增加，人家外出打工或留在家里不做粮食的田地，汤纯一一揽下，谷麦豆种了不少，就说麦子就要收成两千多斤。一年下来，收成的粮食卖了就给几个孩子交学费。枇杷树上每年接下的六七十斤果实，卖了的几十块钱也要攒下为孩子们着想。华薇在复旦大学念大一的时候，汤纯到城市里去搞建筑当小工，一天能有一百的收入吧。几年过去，仁蔹儿们，汤纯都没有回去过。仁蔹儿在北京海定区教书如意，快要结婚了。汤纯还在工地上和着水泥，担心家里的那棵枇杷树没有人去照顾会死去。没人给枇杷树修枝施药治病，那枇杷树肯定会慢慢老去的。
汤纯五十七岁那年夏天，因上腹不适、食欲不好、消化不良过于严重而离开了工地，回到了老家。上腹不适、食欲不振、消化不良、伴有泛酸，这好像是胃癌的前兆。到县里去检查，结果胃癌晚期确凿。几个孩子一点音讯没有，秋国在珠海打工也不知道如何。孩子们，就好像在汤纯的家里完全撤消了户口成员。枇杷树叶子黄了，树上长满了小虫，树干上被咬得坑坑洼洼的。汤纯按着肚子，看着枇杷树，噙着深情的眼泪说道：“明年，你不会结果了，你老了，就算是你结出果实来，我也吃不到了。”
枇杷树，你最好是死去，因为你今后结出的果实只能是徒劳。枇杷树，你最好是死去，因为你再也没有照顾了。枇杷树，你最好死去，因为没有人再会去依靠你。当你需要依靠的时候，没有人会让你依靠。所以，自己是自己永永远远的依靠，是自己牢牢稳稳的依靠，是自己踏踏实实的依靠，当自己无法依靠的时候只能死去。
小的时候人一点离不开自己的母亲，知道那会很痛苦，长大了人离开母亲他就觉得是自由和解脱了的。
这颗枇杷树，算起来都已经有二十六岁了吧，可它已经老了，老得可怜，老得荒诞，老得落泪。狗尾草围在干枯了的枇杷树周围，不过一夜风雨后也只能依靠自己，贪图别人的照顾是死亡的逼近。
枯黄的枇杷叶，撒落到汤纯的坟堆上，那是枇杷树对汤纯以往的照顾进行的最后一次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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枇杷生活情感散文摘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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