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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风雨雨大锅饭

作者：读书人

“大锅饭，吃着香，胡子长到下巴上……”这句俚曲从何时唱起，说不上来，但经历的吃大锅饭之往事还历历在目。
很幸运，刚懂事，就碰到了这种机遇。1958年的某一天，村子里集中了各家各户的粮食，垒成了很大的锅头，放上两口大锅，全村人都在一起吃饭了。记不起饭菜的味道，只有一种新鲜的感觉。
时间不长，上边一声令下，我们这个小村子的人，要搬到另一个大村子去，于是全村老老少少离开了祖祖辈辈居住的老房屋。告别了那口老井，告别了那两棵粗壮的老槐树，挤进了新的环境。虽然距离不远，没几步路程，依稀记得大人们走得有点艰难和悲壮。
俩村合并后，锅更大了，吃饭人更多了，不久饭也稀了许多。渐渐的青壮年劳力都到炼铁炉前、清沟水库工地上吃大锅饭了，家里老弱病残的生活负担，落在乐母亲们一代人肩上。她们犁耙耕耘，铡草担粪，起五巴更，出力流汗，但仍然没使锅里的饭稠起来。
后来，竟发展到一天吃两顿饭的地步。记得不少人得了浮肿病，还有人为找食物中了毒等等，岭后原来做涂料的紫红色石头，被粉碎了也成了食品，但母亲绝不允许我们吃。
其时大锅饭留给我的印象就是饥饿，饥饿！
上完小了，到街上的学校去。不少时候，可以随在乡医院做医生的祖父，吃他们单位的大锅饭。但这个锅小了许多，全院二三十人济济一堂，吃得津津有味儿，谈笑风生，留给我的印象很是美好，同时也种下了朦胧的向往——长大了做他们那样的人，吃这种大锅饭！
然而梦境总是曲折恍惚的，不久的十年“文革运动”，倒是提供了几次吃大锅饭的机会，开个会了，集个训了，可惜都很短暂。
记得孔老二跟着林彪倒霉的时候，我又一次得到了这种机会。栗子坪电站工程上马了，争取再三，刚离校的“学生娃子”终于留在了工地上，整天打钎放炮，搬石运渣，很累很累，但也快乐。一口大锅里，几十个人搅稀稠。夜来没边没沿儿的故事，南腔北调的样板戏可以延续到第二天的工地上。虽然打钎抡锤时吐出了口口酸水，可对那被称作“黑炸弹”的红薯面馍还很是敬畏，家里还吃不上呢！
有趣的大锅饭是在公社良种繁育场吃的，那时候，时兴改滩造地，实行公社一级核算。领导讲话强调阶级斗争重要之后，描绘了非常美妙的前景，说是我们的劳动是给公社一级积累物质，积累多了，共产主义的条件就充足了，讲的我们热血沸腾。但那段时间里，锅里的饭始终没有好起来。
有一次收工回来，上百个年轻人饥肠辘辘，敲着碗筷围在伙房前，伙房迟迟不开饭，后来才知道，蒸笼的篦子塌了，一笼红薯全部掉在锅里了，炊事员赶紧打捞，弄出来一些半生不熟的红薯块，没办法只好凑合着利口的咸面汤，啃几口压压心慌。为此，一个小伙子还差点和炊事员打起来。
过了几天，司务长为了稳定大家情绪，弥补上次的过失，不知从哪个大队收来了一些小米，做了一锅金灿灿、香喷喷的小米饭，又弄了些红白萝卜，甚至还有几根粉条，做成了没有油水的菜。
开饭了，大家兴高采烈，早忘了几天前的不愉快。对炊事员盛满碗后，有意再添一点充满了感激。可惜啊，一口吞下倒还罢了，都怨牙齿这些没眼色的东西，卖力的磨合咀嚼。只见大伙无不呲牙咧嘴“呸呸”乱吐。原来是米没淘净，一些沙石咯得牙疼，因此这顿饭吃得很是小心。有一个小伙子怒气冲天，端着饭碗质问炊事员：“老韩，你鸡巴是咋弄来？这么些硶，给老汉儿哏死了！”老韩是年六十多岁，满口上下两三个不对头的牙齿，笑笑说：“硶？哪来的硶？我咋吃不出来呢？”说着故意连扒几口，作津津有味儿状，气红了那小伙子的脸，气笑了所有的年轻人。
临元旦时，天寒地冻，绝大多数人都放了假，只留下我们几个所谓的有“眼窝头儿”的人，到河滩、坡上规划树窝。事务长想尽了办法在元旦那天晚上给我们吃了一顿饱饭，那天真是创了记录，我饭量最小，一家伙吃了五个馍（那馍可是现在街上卖的馍两倍还大呀）！呵呵，哥们中最多的记录是九个，有人说他吃了十个，他很谦虚，对天发誓真是九个！
这次大锅饭后，隔了很长一段时间，风风雨雨里，我从“孩子王”里“脱颖而出”，撞进了师范学校，又是二年的大锅饭。记得第一个学期大锅饭的水平不高，第二学期开始变了样子，伙食好了许多。但学生们与伙上还是经常有矛盾，饭稀了，馍黑了等等。罢课、罢饭，弄得五十多岁的炊事班长很没面子，指着自己的脸调侃说：“兄弟们，这馍黑啥，看看，比老哥脸白多了吧？”一句笑话顶半天校委会的说教，大伙消了气，“复饭”了。从那以后，校方也做了努力，基本上相安无事了，后来很怀念那段时日。
毕业后，在山区一个学校任教，敲了一年小锅后，走进县直中学，这里仍然是大锅饭，我和一双儿女、外甥女四口人吃了一个学期，入不敷出，下伙了。告别了生龙活虎的饭场儿，告别了大锅饭，时间不久，仿佛各单位都没了这种集体吃饭的形式！
大锅饭是时代的产物，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叫人偶尔有点怀念，有时闲下来，给孩子们讲讲有趣的事儿，说说饥饿的感受，不知不觉中，退职了。直到今年春天，到一个私立学校发挥余热，又吃上了大锅饭，不管生活如何、待遇高低、负担轻重，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感受很是充实。风雨几十年了，对于饭菜的质量无所谓，早先年胃脘打下的工作基础，使它能慷慨接纳、积极消化、认真吸收、努力上膘啊，呵呵！

2010.12.5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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