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迷老梁

作者：春江月影

老梁是我的球友，叫他老梁是因为他在球场上年龄最大。如果不是篮球，我恐怕不会认识他。
记得前年３月的一天下午，我到县城体育场打球，到的时候，球场上已聚了很多球友。按照老规矩，人多了，就要轮换着玩，７个球一局，一批输了，下一批就接上。我被安排在第一批，调配队员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队员中有一个“老头”，高高的个子，花白的头发，背稍微有点驼，上身穿一件汗渍斑斑的粗布衬衣，肩上还破了一个大洞，露着古铜色的皮肤，下身穿一条黑裤子，裤脚一高一低向上挽着，看上去大概有５０多岁，大家都叫他老梁。我很诧异，这个样子，这把年纪凑什么热闹，会打球吗？比赛开始了，我打中锋位置，老梁任组织后卫。没有想到的是球场上老梁不但动作十分老练，而且组织也很合理，来来往往，穿针引线，俨然是个久经沙场的“球痞子”。
黄昏时分，老梁收拾行装准备回家，我注意到他骑了一辆老式的飞鹰牌自行车，车后座上夹了一个皱皱巴巴的编织袋，里面叮叮当当的像是装着什么工具。“老梁，明儿还来玩儿啊！”“老梁，明儿我们等你啊！”球友们向老梁大声招呼着。“中！中！”老梁嘿嘿笑着，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喜欢上了老梁。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经常在球场上碰到老梁，渐渐对他有了较深的了解。老梁今年５１岁，家在距离县城２０多公里的一个叫草庙的村子里，有两个正上学的孩子和一个８０多岁的老母亲，经济负担很重。好在他会粉刷匠的手艺，平时靠给别人打零工挣些钱补贴家用。前年，有人给他在县城的建筑工地上介绍了一份粉刷匠的工作，每天大概能挣２０多块钱。老梁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骑２０多公里山路到县城干活，晚上再赶回去。有一次，我问他：怎样这么喜欢打球？他笑了笑说：“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爱打球、看球，平时听说哪里有球赛，都想法儿跑去看。再说了，穷人也要有穷人的乐趣，如果穷得高兴的心情都没了，那还叫生活？那才真叫穷呢！”我惊愕了，他居然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去年冬天，ＣＢＡ联赛在全国拉开序幕?洛阳市被定为北区的分赛区?大伙商量每人拿１００元集资雇车去，考虑到老梁经济上困难，就没有通知他。但老梁不知怎么听说了这个消息，风风火火地跑来也要去，手里还提着他平时从不离身的那个旧编织袋。晚上７点半，比赛开始了，是河南队的首场比赛，对阵辽宁队。前两节，河南队不知道是怯场还是战术不合理，打得十分沉闷，比分一直落后，在场的洛阳球迷鼓噪了一阵后，看没有什么效果也逐渐蔫了下来。“河南队加油啊！”突然有人在我的身后大喊一声，我一看，居然是老梁，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件肥大的红布马褂，上边歪歪扭扭地写着“洛阳老球迷”几个大字，手里还握着一个小喇叭。全场的观众被这突然冒出来的老球迷激活了，也跟着大声呼喊。老梁看有人响应，更加起劲了，他挥舞着手臂，跺着脚，做着夸张的动作，花白的头发一颤一颤的。全场沸腾了，喊声一浪高过一浪，且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跺脚声。河南队像是从梦中惊醒，队员开始疯狂进攻，不一会儿比分就反超了。到了第四节的时候，辽宁队已经被彻底打蒙了，当终场的哨声响起时，以６７比８５的大比分输给了河南队。那一夜，老梁无疑是最耀眼的明星。自那以后，老梁在洛阳的明星式表演被球友们在县城炒得沸沸扬扬。有人说：“老梁真牛！快输的比赛，他硬是搞成了一边倒。”“老梁这人真有意思，５０多岁的人了还那样‘疯’！”他在小小的县城里成了名副其实的名人。
今年４月的一天，我又到体育场打球，奇怪的是没有看到老梁。“老梁今儿咋啦，怎么还不来？”我小声嘀咕道。这时有人对我说：“你不知道？老梁出事了，在建筑工地干活时从脚手架上掉了下来，一根钢筋穿透了他的身体，现在在县医院，恐怕快不行了。”我惊愕了，赶紧打电话联系平时熟识的球友，等我们匆忙赶到医院时，却看到老梁静静地躺在太平间的床上，他的家人正围着他哭泣。
球友们都痛惜不已，大家商量：老梁活着的时候，我们从未关心过他，现在老梁不在了，家里又这么困难，我们每个人出２００块钱给他的家人料理后事，算是表示一点心意吧！另外，有人提议，给老梁买一个篮球，老梁一生痴迷篮球，到了天堂也可以打一打球，兴许会托梦给我们，在梦中重温我们相处的日子。我们买了县城里最贵的篮球，放在了老梁的身边，老梁如果在天有灵，会理解弟兄们的心意的。老梁，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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