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

作者：春江月影

“修理”是父亲的口头禅。比如家具坏了，他说要修理；庄稼荒了，他说要修理；牛不听话，他说要修理；最后连我不听话，他也要修理。按他的理论讲，世间凡是有毛病的东西都要适时修理。
小时候，我是学校里最贪玩的学生，什么逮螃蟹、捉蟋蟀、掏鸟蛋样样都干。当然，我的学习成绩是班里最差的，最后，终于发展到了要留级的地步。后来，不知怎么，父亲知道了我的情况，认为这是他的耻辱，因为他是村里有名的文化人。他忿忿地对母亲说：“这娃欠‘修理’了！”
那年暑假，父亲经过长时间酝酿，精心制定了“修理”我的计划。他严格规定：我每天必须学习七个小时——上、下午各三个小时，晚上一个小时，并且还安排了详尽的学习内容。那年夏天，我尝到了被“修理”的滋味。白天烈日炎炎，趴在院子里的小方桌上汗流浃背地学习每天既定的内容；晚上，还要忍受着蚊叮虫咬，在昏黄的烛光下专心听父亲讲解习题。经过两个多月的“修理”，我惊异地发现，以前老师讲过和考过的内容是那么简单，而我先前是多么愚笨。新学期开始时，我带着父亲的鼓励和叮咛满怀信心地走进了学校，那段时间，我的学习成绩明显提升。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我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次，父亲急了，眉毛拧成了麻花，他想出了更严厉的“修理”办法——把一对茅桶扔在了我面前：“娃！爹没钱供你在学校瞎混了，以后回家挑茅粪吧！”我吓坏了，要知道，茅粪又脏又臭，我从小就讨厌挑粪的活儿。我哭了，感到自己完了，恐怕一辈子都要干又脏又累的活了。也许是我的哭声打动了父亲，他同意我再试读一个学期。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发奋学习，须臾不敢放松，因为我怕父亲再让我回去挑茅粪。每当我想偷懒时，那对又脏又臭的茅桶就在我的面前晃动，它就像两颗炸弹悬挂在我的背后，逼迫着我不停地向前奔跑。三年后，父亲“修理”的办法凑效了，我以优异成绩考上了师范学校。
六年后，我参加了工作。在参加工作的那一天，我突然发觉父亲先前严厉而令人生畏的“修理”是那么温柔，我开始怀念起父亲的“修理”了，可是，自从参加工作后，父亲离得远了，我逐渐淡出了他的视线，再也没被父亲“修理”过。
近段时间，我的心情非常郁闷。尽管我的工作是那样顺利，我的生活是那样宽裕，但人的欲望会拨节的，我开始产生了这样或那样的想法。比如我的房子还不够大，我的钱还不够多，我还没有车子，还没有……我开始寝食不安、心烦气燥。
前天夜里，我打电话向仍居住在乡下的父亲诉说了我的心绪，电话那头的父亲“嘿、嘿”笑了一声说：“你小子又欠‘修理’了！”
不知道，这次，父亲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修理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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