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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见过城的山里孩子

作者：罗飞

山里的孩子，没见过城，就问娘，城是啥样子？娘没进过城，娘知道的城是听爹说的。娘说，城里有很多很多高房子，有很多很多小车子，城里的夜里头还点着很多很多灯，城里的女娃娃个个都排场着呢，将来找一个给娃儿做媳妇。山里的孩子，没见过城，就坐在院里头盯着面前连绵的大山傻傻的想城，山里的孩子就这么呆坐着想了一天的城，还是想象不出城是个啥样子。星星眨巴着眼睛出来了。一颗小星星说，喂，你想什么呢？山里的孩子说，小星星，你知道城是个什么样子吗？小星星说，当然知道喽，我还在城里住过呢，城里有很多很多高房子，有很多很多小车子，城里的夜里头亮着很多很多灯，城里的女娃儿个个都排场着呢，要找一个将来给娃儿做媳妇。山里的孩子说，小星星你骗人，你怎么会在城里住过的呢，你知道的城一定是听娘说的。小星星说，不信我带你瞧瞧去呀。说着就化为流星，山里的孩子只听耳朵边“嗖”的一下，就看到城了，城里的夜真得很美，全城的灯火象是垂挂了满天的星星。山里的孩子正要仔细的瞧上一眼，忽听娘在一旁叫他的小名，娘说，乖娃儿，回屋睡觉喽，怎么坐在凳子上就睡着了？山里的孩子揉着眼使劲的瞅前方，却只看到满天的星星亮晶晶。
爹要进城，山里的孩子抱住爹的腿，死缠着也要去。爹说，进城要翻山，娃儿走不动。山里的孩子斩钉截铁的说：能。爹说，还要淌河，娃儿过不去。俺能。城里路多让人迷，还有专骗小孩的坏人，娃儿要丢。俺紧跟着爹。娘说，就让他去看看城吧，想城都想得着了魔了。爹说，那行吧，就让他去，只怕半道上他要嚷嚷着回来。
山里的孩子跟爹进城，一路欢喜不尽。翻过一座高山，爹说，让爹背你一会吧。山里的孩子摇摇头，冲在爹的前面。又过了一架岭，爹说，来，上爹背。他又冲在爹的前面了。就这样翻了三座山，过了七架岭，终于远远的看见城了。城裹在烟雾里，看不真切。他们面前横着一条河，那河很宽。爹说，来，这回可得上爹背。他就一纵身趴在爹的背上。爹脱了鞋，挽起裤管，将鞋放在他的小手里提溜着就开始过河。爹的背很厚实很暖和，象床。山里的孩子就有一些瞌睡，但他只是在爹的背上打了个盹就很快醒了，因为他听见爹说，城就要到了。
山里的孩子终于见着了城，原来城里闹哄哄的有这么多人。山里的孩子瞪大好奇的眼睛看啊看，眼珠子都看疼了。那么多人，那么多楼房，那么多车子，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山里的孩子总怕着自己会淹没在这里面，就紧紧的拽住爹的衣襟，握出了一手心的汗。爹背来了两张山羊皮摆在街上卖。他一动不动蹲在爹旁边。过了一会儿，一个戴眼镜的城里人走过来看他们的山羊皮。城里人冲他笑了一下，对爹说，这是你的娃儿？爹笑着说，嗯，没见过城，非得来城里看的。那人问：他上学了吗？爹说，没呢，想着让他再放两年羊。那人说：该上学了，不上学哪能有出息呢。爹就笑了笑。然后那人买走了羊皮。爹领他到一家饭馆里吃了碗羊汤泡馍，又给他买了串糖葫芦，他吃了两个，给爹，爹不吃，他打算剩下的给娘捎回去。
回家的时候，山里的孩子只让爹背他过了河，后边的路都是自己跑回去的——他怕老让爹背着，爹下次来城就不带他了。一回到家里，山里的孩子就倒在床上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见小星星羡慕的在听自己讲城的样子。只是他很快就被一阵脚痛给弄醒了，原来是娘给他脱鞋时发现了他那长满血泡的脚，就心疼的把他抱在怀里用温盐水给他泡脚。娘一边小心翼翼的给他擦拭着脚上的伤一边数落爹，咋能让娃儿跑这么远的路，你也不多背他一会儿。爹说，这一路他都比我跑得快，哪想到他脚上磨出这么多血口子，这孩子！
那个山里的孩子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城那年我八岁，进城回来爹就突然的让我上了学。现在我成了城里人，我的家乡也有了进山的公路。我还是经常想起我第一次进城的事。我将我的这段故事说给我八岁的儿子听，他听后眨巴眨巴眼，嘣出句，爸，你小时候可真傻！
生存的环境有了变化，生活在现代城市里的孩子又怎么能理解我们小时候的想法呢。他们对于我们那时的想象，就象我小时未曾见城以前对城的想象一样只是个模糊的影子和概念。我希望日渐拥有繁华和富庶的新一代能比我的那一代生活得更幸福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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