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缸的故事

有一个经典的神话传说——

从前，有个贫穷善良的小伙子，靠给地主种田为生，天天耕作却食不果腹。一天，他在田里捡到一只很大的田螺，把它带回家，放在水缸里，精心地用水养着。

几个月后的一天，那个农民去地里劳动回来，却惊喜地发现茶壶里有烧开的热水，灶上有香喷喷的米饭，桌子上有美味可口的鱼肉蔬菜……反正是不用自己亲手做饭了。打听不出来是谁做的，他就把饭吃了。天天如此，小伙子就决定要把事情弄清楚，第二天，他像以往一样，扛着锄头下田去劳动，不到晌午就匆匆赶回家，想透过门缝看个究竟。不一会儿，他看到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从水缸里缓缓走出，款款移步到了灶前，就开始烧火煮饭做菜。

小伙子看得真切，飞快地跑进家门，向姑娘道谢。姑娘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大吃一惊，又听他询问自己的来历，便不知如何是好。最后经不住一再的追问，只好把实情告诉了他——原来她就是那只田螺变的，为报答养育不杀之恩，变作姑娘来给他做饭。小伙子非常喜欢田螺姑娘，后来他们就结婚成家了。

我听这个神话，是小时候在棉花地里，一大群妇女摘花的时候，一个当过教师的妇女，断断续续地讲了个大概。最初，我曾经多少次想象过那饭菜如何丰盛，姑娘如何漂亮，甚至他们结婚后的生活如何幸福。后来，为那小伙子高兴的同时，也为他后怕起来：如果小伙子像常人一样，首先想到的是如何食用，回家把田螺烹吃了，那就没有田螺姑娘的出现了，也就没有和田螺姑娘的结婚了。

困难的日子里，谁都希望拥有一个能解决一切困难的田螺姑娘，却没有想到，是善良的天性支配着人的行为，做出了异于常人的选择，把田螺养了起来。后来发现，陶渊明《搜神后记》对此已有记载。版本不同，大致意思是相同的。虽然讲的是善有善报的主题，但暗含了逆于常人的思维。

苏童有一篇《水缸里的文学》，也有逆常人而行的道理。别人听这个童话，就盼望也能成为里面的主人，也能拥有一只神奇的田螺；而苏童说的却是，这则童话启发了自己的阅读、想象和好奇心，凝视水缸成了自己最早最好的阅读方式，多年来，他就一直在写作中重复着一个揭开水缸的动作，实现了自己的文学梦想。

可以说，与水缸打交道的年代，过的都是一种既辛苦又贫穷的生活。艰苦年代里，自然就有苦中作乐的办法。于是，也会听到与水缸相关的一些笑话——

有个媳妇，整天抱怨丈夫的懒惰，说丈夫这也不做那也不干，油瓶倒了都不扶，水缸没水从来就不管。家里吃水总是得自己去挑，挑来的水还没怎么吃就又完了。丈夫被她说得多了，便暗下决心勤快起来，勤快的第一步，就是不声不响地把水缸挑满了，想给媳妇一个惊喜，赢得媳妇的一次夸赞。第二天，媳妇起早做饭，丈夫屏气等待。等来等去，不仅没听到夸奖，反而看见媳妇满脸怒气，饭也不做了，抖着一只湿漉漉的胳膊，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原来，她家的水缸常常快要见底，每次舀水做饭，媳妇总要探进去半个身子，久而久之，探着身子舀水的那个动作，便成了惯性。这一次，她不知道水缸已满，揭开缸盖拿起水瓢就探下身去，一下子就蘸进去大半个胳膊。

还有，为了保证吃水卫生，避免落入灰尘，家家晚上都要在水缸上盖个盖子。老鼠们在棚上跑来跑去，也经常会跑下来寻找食物，时间一长，那水缸上的盖子就成了最好的跳板。如果哪一家夜里忘了盖盖子，第二天早上，水缸里就会漂着好几只淹死的老鼠。

若是做饭人心细，就换走脏水挑来新水。实际上，也真有粗心的做饭女人，拿起水瓢就去舀水，把淹死的老鼠舀进了锅里，按部就班地一通忙碌，最后，把老鼠盛到大海碗里，堂而皇之地端到了饭桌上。

听完笑话，接着便会听见人们相互打趣——“你的胳膊蘸湿了没有?”“你家缸里淹死了几只老鼠?”慢慢的，人们就在那说说笑笑之中，意识到了水缸所暗示出的道理。那抱怨的媳妇，粗心的女人，甚至淹死的老鼠，通通都吃了习惯的亏。

盛水的水缸，家家户户都有。陶制的，黑色的，五大三粗，古朴厚重。过年贴对联的时候，也忘不了它，在上面贴一个“水星在此”，图个吉利。新女婿到了丈人家，最常见的方式就是挑水，把水缸担得满满的，一示勤快，一显力气，自然也能赢得丈人的欢心。

但水井近了还好说，水井一远，挑水是很吃力的。而过惯了家里有水缸的日子，人们早已习以为常了，觉得挑水再苦再难，也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却从没有想到改变它。

于是，有一个聪明的女婿，为了摆脱到丈人家挑水的苦恼，就开始琢磨其他的办法。有一天，他联合村里的年轻人，从山沟里引来泉水，安上了水龙头，手一拧哗哗直流，把丈人喜欢得合不拢嘴。人们这才知道自来水的好处，于是，纷纷效仿，慢慢地便结束了挑水吃的日子。

这个聪明的女婿，是不是有点宋代司马光的气魄？当小孩落入水缸危在旦夕之时，人人都在想办法如何打捞，而胆大心细的司马光思维一转，搬起一个石头向水缸狠力砸去。司马光砸破的岂止是水缸，他砸破的是人心深处根深蒂固的惯性！

随着水缸的退出，人们的生活似乎一夜间发生了变化。不用再整天惦记着挑水了，水质也干净了；人们没有了挑水的烦恼，就有心情洗衣打扮了，种花种草了，做饭的花样也多了。总而言之，生活的质量大大提高了。

而退位的水缸，自然而然地被装上了土，栽上了花，摇身一变，成了院子里的花盆，作了人们打破惯性后生活的装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