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的季节》

栀子花粉艳浓香，栀子花开的时候应是绿肥红瘦、春意阑珊的初夏。

文华就如绿树丛中一朵灿然开放的栀子花，她那芬芳的面容，深深点染了一段岁月，一场生活。

而文华又像栀子花以流霞落雨般的无情和速度，彻底地粉碎了自己，给人留下了一串残花败叶式的省略号，一串空虚、悠长的回味。

这是一幕如同电影一样的黑白往事。

七十年代，一所坐落于小镇边缘的中学校园，这里有槐花飘香的静谧，有柳絮飞扬的清幽，儒雅矜持的先生们都来自远方的城市，来自不同的生活背景，质朴的学子们，如破土的春苗，抽芽的枝叶，清新而茂盛，鲜活而生动，这里似乎隔离了市井深巷的烟熏和风尘，有一种相对独立的文化氛围和生活系统。平常的日子里，人们所谓的精神生活，无所谓什么广博深厚的内涵，什么丰富多彩的生活，在这里就是很简单、很直白，更多地表现为对一个人的欣赏和喜爱吧。

一个雨后的下午，肖秋牵着四岁的女儿肖潇的小手，沿深深的廊檐，来到院中的一角，苔藓将檐边的石条和地面染得水绿、水绿的，肖秋小声地对女儿说，带你看一个人。一棵槐树撑起了很大一片天空，树下有十来个十多岁的女孩儿，又蹦又跳地疯抢着一个“蒜苗球”，肖秋在一群毫无察觉的“疯丫头”中，找准其中的一位，让女儿看，肖潇看到了一个正奔跑的、欢笑的小姑娘，辫子上插一朵栀子花，粉面圆脸，漆黑的眼睛，非常好看。肖秋问女儿肖潇：她好看吗?又说了一句：你长大了就像她。这好看的小姑娘就是文华。

几年过去了，那个槐树下奔跑欢笑的小姑娘文华，一眨眼变成了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女，她成了全校师生关注的焦点，这时，除了那张粉面圆脸，那双漆黑的眼睛，成熟的身体里又多了些许风姿韵味，她是舞台上的中心，也是球场上的中心。

在那所中学，在那个年代，在那个相对理性的、文化群体的阅读中，文华的美仿佛出自一本精装书。

文华的家远在二十多里外的小镇上，她高中毕业了，没有回家，在这里的一所小学，做了代课老师，虽然，在她读书的中学，消失了身影，偶尔，人们还是可以看到她绰约的风姿，听到关于她的一些传说。而说的最多的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英俊潇洒的男同学对她的执着追求，可是结果让人难以琢磨，她永远无动于衷。人们猜想，她心恋的标准一定很高、很高，高入云端，令人神往。

又是几年，人们不知，在小学的校园，文华生活可好。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已近尾声，夏日的天空燃烧着火，这正是全体教师集中学习的时候，一个平常的早晨，平静的乡镇突然爆响了一条特大新闻，或者说是一场特大事件。栀子花一样浓香粉艳的文华，在一夜间粉碎性地凋零了，粉碎得那样彻底!人们不厌其烦地叙述着夜间的全过程。重复这样的情节，似乎有些残忍。事实的真相让人不可思议，她是单身宿舍，前后是空旷的操场，一边是学校的围墙，一边是空荡荡的教室，也许这样的环境最容易孕育一个桃色的故事，她的房间里天天有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也同样是这里的代课教师，家有妻室老小，这个夜晚当然并非第一次。小镇就在河的那边，男人的老婆就住在小河那边的街镇上，这女人早有风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地闯入了门前，准备活捉。脆弱的小门在老婆雷霆震怒的破口大骂中嗖嗖颤抖，男人将来不及穿衣的文华托向了没有封顶的墙头，蓝球打得极好的文华，这回真的有了派场，使上了弹跳力，她从隔壁的教室夺门而逃，而男人这会儿却死死地“搂”住了自己的妻子。没有衣服的文华向着无边的黑夜冲去……

一段凄婉的风月，一个绝情的故事。

自从文华赤裸着离开那所小学，就再也没有回头。

许多年过去了，人们渐渐地淡忘了文华，可是，当栀子花开的时候，肖潇有时会想起文华，想起槐树下那个头戴栀子花的奔跑着、欢笑着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