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需要为以往见证——《集结号》观后感

《集结号》看到最后，头晕目眩不能自持，没有泪水、只有感动，人特别累。导演好、演员好、故事好、场景拍摄好、演绎故事的手法好……好到最后，一个多么让人不能忘却而让人深思的故事。

不论何类故事总能找到原型，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成活于逃荒谷子地的连长，为纪念自己的身世，捡养他的人就以谷子地为其命名并在人世中打上记号。电影在故事中并不主讲其身世坎坷，而主讲他当上连长后，为了给四十七个人验明证身，证明了他不枉活人生一场、不枉来人世一趟。抗日战争八年、解放战争四年、朝鲜战争三年……没完没了的战争，死了多少人，多少人死的像谷子地所说一样：“爹妈是起了名的，到死却没有名了”。残酷的战争，死了的也就死了，活着的却放弃不了追功逐名。滑稽在于活着的人，并不能给死去的人一个公平的对待。有名的成了烈士，无名的就成了冤鬼——叫失踪。四十八个人的连队在掩护大部队撤退的任务中叫失踪。

唯一幸活的谷子地只知自己的任务，却不知被掩护的队伍撤到哪里去了。看不到头的战争，部队永远在整编，而最后活着的士兵是谁的孩子真的没有人愿意搞得明白了。谷子地是不信命的连长。他不能让浴血奋战、死的凄惨的四十七个人的灵魂没有归所。在茫茫人海，在没有人能证实他是谁的广阔大地，他开始了漫长的寻找。他是老兵，故事从解放战争开始，演到他赴朝参加的抗美缓朝战争，他一直在战争的最前沿。多年的战争，许多人死去了，谷子地却神奇地活着。战争中他在找自己的部队，战争结束后，在碰到指导员遗孀后，更加坚定了他寻找部队的信心。他坚定，历史的前行，并不能混淆什么，只能为许多事件在更多的创伤与忽视中被证明。在和平年代初，初抬头的官僚主义曾一度地伤了谷子地的心。没有人愿意演绎谷子地所经历气吞山河的悲壮，他们更热衷于挖掘“特殊人身上的特殊身份”，似乎那时反特的任务更艰巨，远比让为国捐躯的战士灵魂安息更重要。谷子地那一身死里逃生敌方的下等兵衣服成了他无法说清的纠缠。帮他寻找的人动摇了，相信他的人动摇了。许多人都认为他的渺小、他个人的微弱证明不了什么，反会给自己的生存增添无穷无尽的烦恼。

人的一生，许多诡异，身份是会被丢失的，不明不白才是大多人的归宿。那等待吹响集结号的最后战士，成了谷子地心中的结。有谁不期待生命的完整与存活。而战争的许多时，常用最少的牺牲掩护大部队的撤退。承担任务的，同样是对生命有着渴求、有着期待、有着惧怕、有着牵挂、有着向往的人。一轮比一轮更为猛烈的火力进攻，枪、炮、雷、坦克……恼羞成怒的敌军怎么会知道他们对付的仅是区区的四十八人！堵截各类先进武器装备的是血肉之躯、抵挡他们汹汹来势的是有限的枪弹与落后的装备。什么叫血肉横飞！肢体的穿漏与躯干的分崩离析，血可以流成泥泞的河、肉可被炸飞悬挂成丝，人可直面自己流出的脏腑……断裂的人、残飞的人、无法在拼合为整体的人就那样无声地死去。

其实《集结号》不是第一部在寻找说法、证明身份的战争往事。革命战争年代，许多人无声的消逝了，就像许多生命无声无息的结束。原来还看过几部敌后特工篇。许多，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没有人能够证实。人做为社会的人、做为群体的人，其实是环环相扣的，是处于链接状的。只愿在一些悲壮消逝的群体中，有谷子地这样的人幸存下来，顶天立地地拍着胸膛，说，“我能为他们证实。”愿许多生命鲜活地存在有正义、有正气，用正直告知那些后来的人、无知的人，他们真实地活过，为了民族的解放事业、为了自己所爱的家乡、所爱的人和必须承担的任务捐躯献命。

是啊，爹妈都是给了名的，怎么在死时就无名了！那四十七具尸体在谷子地的韧性中，在他确凿的记忆中，在他真诚的憾天动地中，在那被反覆的掩埋与开掘的煤矿中，终于出来透了口气，合葬了。多好的结局啊！不再冷、不再孤独、不再无法诉说，也算是死得其所吧！每每看了这样的电影，特别感动于导演的独具慧眼，感动于他们的开掘。许多人生活在真实的血与泪中，只是与许多大的背景比，与许多大事件比，与许多大数字比，所占的分子量太轻太轻，与历史的进程来说竟不足为道。可是，哪条河流不是小小水珠的组成，那座高山不是粉末的拼合。人是没有长着前后眼的，不是决策的每一个人都能把握历史。谷子地的团长在那四十八个人出发之前，就知道他们将一去不复返。他将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四十八人按照失踪处理，是当时惯例的处理方法吧！他并没有想到解放以后，死而有名的烈士与死而无名的失踪者的待遇差。人生不再复生，可留与亲人在心头的感觉就不一样了。许多人用命为家中活着的人换来荣誉、换来待遇，可许多无息的死亡却为活着的家人留下了悬念甚至是不明的耻辱。烈士是被确定的光荣的死，而失踪这种不确定的死就可附着很多传言，甚至与光荣无关、而与污点相联。这种对待死者与活者都不公平的简单方法，更加激燃了谷子地心中四十七人生命中的光与热，他要见证这种光荣的死。死者是不会再开口了，可他们在谷子地的心中活着。谷子地的一生是光荣的一生，也许与轰轰烈烈站在潮头浪尖上的人相比并不伟大。我特别佩服谷子地这个人物的塑造，特别佩服他不屈不挠的精神。人为什么要屈服呢！如果在任何一次上访与申诉中，职业化冷漠的脸谱，与高高在上的审问态势寒冷你、漠视你甚至是疑问你，在政治腔调的高压之下如果你屈服了，那么四十七人永远就失踪在历史之中。人的命运有很多玄机。谷子地不懈地寻找，似乎每一次渺茫的希望与回音给他带来的都是更为沉重的打击，许多人劝他大气点，成千上万的牺牲中，四十七人算得了什么！可倔强的谷子地，认定了自己的活就是苍天有命，定要为那四十七条命做生命绚丽与鲜活的见证。

轻薄官僚主义的伤害，与号角手见面真实的揭露，让谷子地那充满了期待与见证的心一个又一个踉跄，他恨苍天不公，他恨自己太傻，他恨自己与许多真相无关。团长是一个多么睿智的人啊！明知他们将一去不返，可却告诉他以号角为撤退集结之令。那种在残酷战争的撕杀与拼死之战中，对集结号角是一种多么虚妄的等待！在所剩无已战士的牺牲中，冥冥中意识到这是战争善意的谎言。战士以死的真诚、惨烈与生的缺憾告诉那死心眼的连长谷子地，他听到了集结号了，让剩下的七、八个人撤吧！有哪一个人没有求生的欲望！可被震聋的谷子地听了更为书痴指导员的话，没有集结号不撤退。死了，都死了，濒临死亡的指导员用自爆的形式震塌并封闭了放满尸体的窑洞。当然有许多历史的细节与电影拍摄的忽略不能说的明白。那个曾为战争之所的壕沟与煤矿相连，那么重的火力不得燃起熊熊大火？指导员引爆窑洞不得弄得弟兄们尸骨无存？这两点，电影并没有为我们这些无知的人解释清楚。注意力一直被谷子地的执著牵着走。团长的号令兵找到了，可团长死了。谷子地燃烧了愤怒，一是他明白了在那扬掩护的战役中不可能有集结的号令，二是团长明明知道四十八个人用命去堵枪眼、截坦克、转移敌人火力，怎么就定性为失踪了呢！可团长死了，也是在战场上，很悲壮，只是时间晚些而已！能跟死者计较什么呢！如果死者开口，许多历史必然改写。如果人生能够料定，许多人生的轨迹也必然转变。活着的人，只能承认和面对历史推进而成的既定现实。老古人说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团长的号令兵影响了更高层的人，影响了与这场战争命令下达高级指挥者，四十七人的尸体也在煤矿的开采中终于回归了烈士的墓地。

一个谷子地证明了连他在内的四十八人。如果每一个幸活于战争的人都能为四十八人见证亦或为有限的人见证，那么，许多无名的生灵就会找到回家的去处，就能有灵魂的栖息之所！也总会少一些冤假错案，总会少一些无声无息的冷漠吧！

活着是最主要的。活着有口、有真实的行动、有艰难行动中最终的触动。当脑海里鲜活地刻印着四十七人的勇敢、挣扎与细微于生命存活的情感。那个人的遭遇、颠簸、艰难还需要与得失讨价还价吗！谷子地在无数场战争结束后，没有大富大贵，没有声名显赫。他用几近失明的双眼、拖着半残废的身躯，在当年的战争之地不停地一个人挖呀挖呀，他要让他那四十七个兄弟在墓地中安眠。

其实人本无身份甚至名份。只待一生的事件与经历打上了特殊的标签或者是标记，也就是与特殊的事件紧紧关联，才有了关于或者说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记载。不论是墓碑也好、墓志铭也罢，名字只是事件的缩微与胶版。只是有些人存于大的背景之下，有些人在不显眼之处。这就要看记录与见证的人，这就要看那颗勇于见证的心，这就看那双记忆于心眼睛的明澈程度。有的人一直活着，在一些人的心底。这些活在别人心底的人，要看是在怎样的心底。有怎样的心胸就会孕育怎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