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路

自从电瓷厂在这个老镇开办以来，就解决一批在家闲着没事干却为每天口粮发愁的女人。小凤就是其中一位，她有幸成为第一批进入电瓷厂的工人，被分配到修胚的车间，每天坐着轻松干活，不再受风吹雨打的煎熬，从此一天就有了十几块钱的收入，再也不愁米缸没米了，还可以顺利地供两个儿子上学。

小凤三十几岁，中等身材，一副瓜子脸上长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有神。生下的两个儿子跟妈妈很相似，也有一双大眼睛。大儿子的皮肤黝黑，像个非洲人。小儿子的皮肤白皙，像个美国人。小凤除了白天在上班，晚上弄好家务活，就在电灯下织毛衣，给出门在外谋生的丈夫织，给两个儿子织，等他们都有了足够过冬的毛衣，绒裤，绒袜和手套后才给自己织。小凤省吃俭用，常在自家的自留地上种蔬菜果实。小凤是个勤快的女人，把家理得舒舒服服，一家子过得和和美美，健健康康。丈夫在福建竹篾厂打工，只有在年底时才回家一次，然后过了次年的正月又出去打工开始下一轮的赚钱计划。

小凤的婆家在学校门口附近，她婆婆养了四个儿子，没有女儿。大儿子在银行工作，大媳妇没工作在家务农，由于年龄偏大，没有被电瓷厂招聘上。她丈夫是婆婆的第二个儿子。婆婆的第三个儿子，刚刚娶上媳妇，是附近村子里的，个子高高瘦瘦的，能说会道，在市场上租了一个店面，夫妻俩从早到晚就在那卖各种各样的新鲜鱼谋生。小儿子在家待业，不喜读书，初中都没毕业就辍学了，也没去学手艺，整日游手好闲，没钱用就向他老娘讨。老娘的钱是来自老爸赌博来的。听说他老爸是个赌棍，整日喝酒搓麻将，一直搓到深夜才回家。他每次赌博都会赢，赢来的钱就交给他老娘管，老娘看见丈夫赢了，也就不埋怨了，咧嘴笑了。这个人丁兴旺的大家庭就挤在那座两层楼的两间木头房子里生活。

留在溪边的那块园地，本来婆婆是分给二儿子种的，已经有好几年了，小凤视那块为宝地，一年四季的空闲时间都消耗在那里了，她在春天播下希望，夏天到了，望着茂盛的庄稼，充满期待。功夫不负有心人，那里的庄稼在小凤的细心照料下，就在秋天硕果累累挂满枝头，小凤就把那里各种蔬菜收割来，晒干或腌制，保存在粮仓里慢慢吃。小凤除了在田里耕种，还在家里养了些鸡，生下的鸡蛋正好可以给孩子补充营养。她从不上市场买青菜吃，只是偶尔去买些咸鱼来，所以也节省了不少的生活开支。

某个夏天，她正坐在车间里干活。突然隔壁的林嫂跑来，风风火火地喊：“坏事了！坏事了！，小凤，有一帮人在你的园子里挖坑，庄稼全被糟蹋了，快去看看啊！”小凤一听到就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儿，拦腰布也来不及取下，掉头就跑，几个箭步飞向自家的园地。果真看到一帮人拿着锄头在那里挖坑。近前一看，原来是三叔子一家及他亲戚干的坏事，问其究竟，三叔子说要在这里盖房子打地基，老娘已经将这块地批给他盖了。老娘申请盖房子的事，小凤竟一点也不知道。回头便问站在边上的婆婆这是真的吗？老娘说是真的。小凤一听这事如雷轰顶，呆住了，一下子瘫倒在地，继而抱着婆婆的腿哭闹着：这块地十五年前你就分给我种了，当初你家娶我进屋时就应允这块给我盖房子的，怎么今天你这样出尔反尔，又将这块地分给三叔他们呢？老娘气急败坏地推开小凤的手，三叔子小叔子两个齐拥而上，将小凤的头摁倒在地，挥起拳头就打，拳头如雨点一样落在小凤的头上，小凤惨叫着晕了过去。

等小凤醒来时，她已经躺在镇上医院的病床上，旁边围了一群娘家的人，她感觉神志不清，看东西模糊，似乎听到自己的娘亲不停将脸凑在她眼前说：“小凤小凤，我的好女儿，你还好吗？”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滚落下来，打湿了一大片。娘亲哭喊着：“这班挨千刀的，怎么可以这样心狠手辣啊！”小凤的两个儿子围在边上也哭喊着妈妈，小小心灵笼上一层阴影，原来平常叫得欢的叔叔奶奶们竟是残害他妈妈的凶手，真情何在？这些所谓的亲人如饿狼般地扑向妈妈，望着妈妈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只能无助地哭喊。

医生给小凤开了很多药，小凤住院已经有两个星期了，虽然气色有些好转，但是身体还是很虚弱，因精神受到很大的刺激，一到夜里总是睡不着，疯了似的。小凤的亲娘心疼得要命，日夜守护在女儿身边。小凤的丈夫收到信息也赶来了，看到自己的妻子被自己的兄弟打得如此惨状，也义愤填胸，痛骂三弟和四弟，骂他们是畜生，手段怎么这样残忍。但对母亲的不守诺言也百般无奈，只能轻声数说母亲的不是：“媳妇也是自己人，作为婆婆应待媳妇如亲生女儿，怎么成了帮凶？”母亲不服，劈头就骂儿子：“你这个不孝子，怎对老娘如此无礼？养你二十年白养了！”事后，她认为二儿子对她的不敬，全是二媳妇搞得鬼。于是挑个不吉利的日子，在后院天井前摆上桌子，摆上香烛，将媳妇的生辰八字随着咒语一起烧在坛里，她诅咒小凤此生不得好死。多么歹毒的咒语，她的一言一行都被邻居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天下怎么有这样凶残的婆婆，不是自己生的就可以随意践踏残害的吗？邻居们纷纷同情小凤的遭遇来。小凤是多么好的媳妇，勤俭持家，与家人相敬如宾，平常一有好吃的，总是先送给婆婆一碗。现在婆婆对小凤这样，真是天理难容啊！

小凤住院治疗已经有一个月了，虽然能吃能喝，但夜里总睡不安稳，经常起身痛骂那些残害她的人。医生为了让她睡安稳，给她开了一些安眠药。然后告诉她的家人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小凤回到家里，虽然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也能为儿子买菜烧饭洗衣，但脑部受到严重的损伤，因此留下后遗症，有了轻微的神经病。经常无缘无故地痛骂那些残害她的人，经常认为有人要来陷害她，给她下毒药，要逼她跳楼等等莫名其妙的话来，后来娘家人来看望她，也误以为是坏人派来打探消息的。从此，小凤时而是正常的，时而会精神错乱，电瓷厂也因为她的这种状况，不要她来上班了，理由是病休在家疗养。小凤从此失去电瓷厂的工作，一天也就没有了十几块钱的收入，丈夫长年在外打工，一家的消费全落在他的肩上，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

转眼间，两个儿子初中毕业了，因为生活十分拮据，母亲随着年龄的增大身体更是不佳，只好停学跟父亲出去打工。大儿子进了舅舅开办的香篾厂，在舅舅和舅妈的撮合下，与同厂打工的四川妹子结了合，不久生下一个女儿来。二儿子跟随父亲在另一家厂子打工，至今未娶。

现在小凤是个接近六十岁的老人了，白发苍苍，岁月无情地在她脸上刻下道道皱纹，她过早的衰老，门牙掉光。她丈夫大她六岁，也老了，一年赚不到几千块钱，只能给自己糊口。他已经很久没给小凤寄钱了，小凤一月的生活费用全靠政府的补助。她经常倚在门口，眼望前方，目光呆滞，神情沮丧。年轻时的梦想早已支离破碎，等待她的是一条不归路，漫长的日夜不寐，经常地痛骂，使她声音嘶哑，使她脸色苍白。残酷的现实，人的自私自利，导致了利欲熏心彼此残害，亲情淡薄得如寒风中摇曳欲坠的残叶。小凤的下半生是悲惨的，最大的错误是亲娘将她嫁进了这样无情的婆家，娘亲临终前悔恨交加，抱着小凤老泪纵横，她恨自己不该将女儿嫁进这样的家庭，遇到这样蛮横不讲理的婆婆。

常言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小凤心地善良，乖巧懂事，勤俭持家，对街邻友好融洽，可是她的命运却如此多难？害她的那些人却逍遥法外，这是什么世道啊。老天爷啊！睁开眼睛看看吧，小凤是多么善良！为何不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婚嫁是人一辈子的事情，嫁错了人家，女人也就毁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