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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关燕去笛声远

作者:涂万作

回首少时,最熟悉的古诗,莫过于王之涣的《凉州词》与王维的《使至塞上》,对“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以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样的恢廓景象很是神往,期待有一天能亲历其境。

经年过去,这一天终于来临,可惜当年的玉门雄关不再,空留小方盘残城于丝绸古道,任由沙打风摧。一时百感交集,原来属于它的岁月竟是那么遥远!我在捡拾一番心绪之后,将幽幽怀古之情,留给了此去数百里外的嘉峪关,在那里完成了我对边塞古城的仰视与追思。

我拜谒嘉峪关的时间是今夏的一个傍晚,正值落日如磐,夕晖斜照。这座“磨砖砌就鱼鳞瓦,五彩装成碧玉楼”的关城,彩霞掩映,宛然如虹,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一位盛装温婉的楼兰姑娘。当我沿昔日马道登楼远眺,旋即生出一种“走马西来欲到天”的穿越之感,来到风烟漠漠的塞外边城。只觉戈壁、雪山、胡杨,以及骆驼草所演绎的西域风情,扑面而来。

斯时,不由想起唐朝诗人李颀的咏叹:“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是呀,行人刁斗,公主琵琶,早已淹没在了岁月的尘埃里,只有那变成堆土的烽火台,还能留下些许斑驳的记忆。

关于嘉峪关的故事,始于“定城砖”,说的是那位主持修城的易姓工匠,如何精通“九九算法”,又如何巧妙应对监管,把多出的一块砖诠释为神仙所赐,解了杀身之祸。但让我心动的是另一传说“击石燕鸣”。若干年前,关城内一对恩爱燕子,终日形影不离。一天,相伴外出,许是迷恋城外景色,许是觅食地方太过遥远,暮归时正值城门关闭,雄燕让雌燕先入,自己却因迟一步而被撞死在城门上。雌燕悲痛欲绝,终日哀鸣不止,最后触石殉爱。可双燕的魂灵依然萦绕于柔远门不肯离去,人们为燕子的痴情感动,前来击打此石,竟有“啾啾”燕鸣声传出,于是将这“燕鸣石”作为爱情与吉祥的象征保存下来。此后,凡将士出征,亲人远行,必在柔远门下击石以求平安。

凄美的故事让人感叹,倘若没有战乱,没有杀伐,安居乐业,也就毋需关闭城门,燕子的悲剧就不会发生。想想大明帝国,曾北进蒙古,南征安南,极盛一时。为求久安,曾大兴土木,修筑了东起鸭绿江畔的辽宁虎山,西至祁连山东麓甘肃嘉峪关的万里长城。殊不知,一个政权就好比一只苹果,内部的腐烂远比外来的袭击危险更大。嘉靖时期社会矛盾的日益加剧,预示明王朝这只“苹果”的内部开始溃蚀。以致崇祯年间,无法平息的内忧与咄咄逼人的外患先后袭来时,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嘉峪关,却未能阻挡帝国没落的脚步。

  雄关燕去笛声远,几度春华几度秋。历史的深邃让人敬畏,冷兵器时代的缠斗与胶着又一次将文明的印记,烙在了这片苍黄的土地上,使得嘉峪关如同一抹无法淡去的沧桑,氤氲于古老的丝绸之路。触摸历史遗痕,心湖涟漪缕缕,想这边塞长河,大漠雄关,虽不似江枫渔火,画舫吴歌那样的江南诗意,却另有一瞥马致远的《秋思》别景:“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不知不觉,时已入夜,嘉峪关沉浸在一片朗月清辉中,宁静、安详,不着一丝喧闹。只是偶尔有笛声传来,悠扬和缓,由远而近,由近渐远,那是夜行的驼队,甫从关前经过。笛声将我带入梦幻时空,联想到这位于文殊山与黑山之间,河西走廊最狭窄处的弹丸之地,缘何有着戎马倥偬的历史。是位置的险要,还是机缘的巧合,使得大明帝国如此钟情,执意要设隘于此?借问《秦边纪略》,载曰:“明收河西地,而以嘉峪为中外巨防。”“地无居人,为屯兵焉。”“初,有水而后置关,有关而后建楼,有楼而后筑城,长城筑而后关可守也。”嘉峪关始建于明·弘治八年,历经无数次战火洗礼,逐渐升华为内外城垣相通,箭垛马道互联,楼阁雉堞交错的攻防格局。且与关外5里一燧,10里一墩,30里一堡,100里一城的配套体系互为照应,形成了以嘉峪关为中心,两侧悬壁长城为左右翼的天然屏障。这座集建筑艺术与军事功能于一体的戈壁雄关,使得屡次边患,都因它的易守难攻而化为无形。难怪民族英雄林则徐感其瑰伟,在流放伊犁途经此地时赋诗赞曰:“长城饮马寒宵月,古戍盘雕大漠风。险是卢龙山海险,东南谁比此关雄。”

壮哉,“天下第一雄关”!曾几何时,铁马金戈,刀光剑影,硝烟弥漫,边塞风寒,毅然坚守着一腔笑傲苍穹的豪迈与大气!当琵琶声远,美人歌歇,将士归兮,南山马闲,还是一往情深,拥抱着那份孤城月冷的寂寞与苍凉,一任驼铃悠然地响着……

(作者系贵州省写作学会副会长、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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