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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父亲

作者:梁开江

从小到大,我一直认为,在我们兄弟三人中,父亲对我的关爱很少,因为三兄弟我排行在二。听说大哥出生时,因为农村的思想观念,父亲终于如愿以偿有了继承香火的人,高兴得梦里都会笑醒。而我的出生,父亲已经不感到什么新鲜了,认为都是命中应该有的。三弟出生以后,父亲高兴了,因为计划生育的到来注定是最后一个儿子了,皇帝爱长子,老百姓爱幺儿嘛。

从小我很聪明,也很敏感。家里穷,大哥穿过的衣服,我又接着穿。我穿过后已经不成穿了,自然三弟穿的衣服都是新买的。有时交书学费父亲都是拖我的,交他们两个的,时间久了老师问我我简直无地自容。我想起这些事,年少的我对父亲有总看法,感觉他对我有些偏见。我想既然父亲还送我读书,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以后当一名人人尊重的老师,拿国家的工资吃饭。生长在山区的人,很多人想读书改变命运都是选择当老师,似乎除了当老师没有别的出路。

可是,我苦读寒窗九年,我的这个梦想还是被父亲的无能给化为泡影。记得我拿到一所中专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父亲高兴了一下,就陷入沉思。看着他捏着我的录取通知书,像捏着希望,又似捏着忧伤。我不敢看父亲,我害怕看到他难过的样子。我知道他无能为力,同时也想,如果是三弟和大哥拿到这份通知书,也许他会有办法。空气在瞬间凝固,让人感到窒息。很久很久,父亲沙哑的说:“我想想办法吧!”

后来,父亲的办法还是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的希望还是灰飞烟灭。我有点讨厌父亲,他曾经信誓旦旦的对我说:“顺华,只要你考取学校,我砸锅卖铁,甚至脱裤子卖掉也要送你”。然而今天,我没有让他失望,他却让我失望了。后来父亲说,要我再复读一年,他好好准备钱,不再坑我的前途的。我苦涩的一笑,对父亲说:“算了吧!我可以打工的,找点钱娶个老婆结婚算了。”父亲不再言语,他也知道承诺是无法兑现的。

2003年冬天,我来到南方这个充满希望的城镇----东莞石排镇,在这里,我一待就是5年。5年时间,虽然离开学校,但我一直在阅读文学书籍,每天坚持写日记。读书的时候我就喜欢语文,所以我的生活从来没有离开书、笔和本子,打工的生活对别人来说是枯燥乏味的,于我而言,我有精神上的追求,我不感觉乏味。看别人的文章多了,自己也有种想发表文章的冲动。于是,我一边工作,一边偷偷给杂志投稿,害怕工友说我所以只能偷偷摸摸的写稿投稿。我整整向南方多家报刊杂志投了三年的稿,都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我没有气妥,我一直坚信我会成功的,我不会放弃。直到2007年,我的一篇稿子《哪些闪闪发光的名字》,得到打工女作家雪月老师的关注,在她的帮助下,我的处女作终于发表问世,我很感谢雪月老师,她是我走向写作之路的引导人,写作虽然于我而言很遥远,我会坚持走下去,不图名利,只想写出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文字。

当我把我发表文章的事告诉父亲的时候,电话那头我感觉不到他的高兴。因为三弟和大哥已经成家了,只有我还是只身一人。父亲知道这些不能证明什么,希望的是我早日成家。但父亲又怎么了解我呢?我可以说,人生我可以放弃一切,但我不放弃对文字的追求,它是我永远的精神支柱。我还是觉得父亲对我的关爱不够,因为他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2008年冬天,我离开了这个南方小镇,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当我归心似箭的走进屋,屋里只有大哥和侄子们。虽然父亲在我影响中不怎么好,但毕竟是我的父亲,我问大哥,老爸老妈呢?他们去哪里了?大哥说:老爸去广西伐木烧炭了,老妈今天去外公家。顿时我觉得好心痛,老爸50多岁的人了,还干那种苦力活。

在家待了几天,我就去广西找父亲。我一方面去看他,另一方面也想去挣点钱,烧炭虽然很辛苦,但有钱赚的。也就是说,我还是怀揣着私心去的,我现在想来有些大逆不道。

在广西的深山里,见到父亲的那一刻,父亲正在炭窑里把烧好的炭搬出来。脸上像一个非洲人,对我笑的时候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顿时我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我立即放下行李,和父亲一起干起活来。

刚开始与父亲是久别重逢,我们相处还是很好的。晚上,我和父亲烧起一堆大火,怪兽的叫声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充满恐惧和凄凉的深山里,父亲和我围着火堆聊天,其实每次都是父亲讲我听,我听得很认真。

时间久了,我就有点讨厌父亲唠唠叨叨的,有时吃了晚饭我就躺在床上看书写日记,父亲一个人照样烧大火,一边抽烟一边想着事情,有时他也会唱点老革命歌曲。父亲看得出我不太理他,他见我看书也会来讨好我,说你发表什么文章?读我听听。这样一说,说到我的爱好,我就起来认真的读给父亲听。父亲知道我爱好文学,他就顺着我说话讨好。

有一天,因为做工的意见不和,父亲又和我闹僵了,好几天我都很少和他说话,他说我也是爱理不理的。也许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对我这个不孝之子的惩罚,我的腿伤犯了,以前被一片铁片伤的。第一天,父亲见我走路有点不自然,问我怎么回事。我硬硬的说,没有什么。我不想让他知道,他知道又能怎么样?我想坚持,应该没有什么大碍。第二天,有点疼了,走路也不太方便了,但父亲问我腿怎么了,我说没有什么,有小点疼。父亲一会儿就帮我找了草药,用一根木棍捶烂,小心翼翼的敷在我的伤口处。第三天,我做不了工了。父亲劝我去县城看看,我还是说没有事。我一定要坚强给父亲看,我不会有事的。第四天,我走路都不行了,父亲帮我找来一根木棍做拐杖。看得出父亲很担心我,父亲说你一定要去看看,哪怕这次做工一分钱都不要你都要去看看。也许是出于自己怕成残废的私心,我“听”父亲的话了。

要去县城的路很艰难,要徒步下山路一个多小时,然后还要走水路乘船一个小时,最后还要坐4个小时的大巴车。父亲想着路途遥远,心里有些不放心,说送我下山到江边乘船。我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慢慢去。父亲想送我,见我坚决不要送,他怕我不高兴,所以答应不送。

我一瘸一拐的离开父亲,父亲站在我们工棚旁边一直看着我,一个一个的山坳间离去。我正在往下山的路移动脚步时,我后面传来了一声苍老、熟悉、沙哑的声音,我本能的回头一看,是父亲。父亲说:“顺华你才走到这里啊,我看你老是没有走过最后一个山坳,我就跟着来了......”然后我听不清后面的话,只见父亲用手揉着眼睛,不停的揉着。父亲有风泪眼,但这一刻没有风,一向坚强和从不流泪的他,想着他的儿子,想着他的一个二十好几的儿子,既然揉红了眼睛......那一刻我没有流泪,我是坚强的,我对父亲说:“爸,你回去吧!我可以下山的。”“你慢点,小心走。”父亲说。我不敢再回头看父亲,我害怕坚强的泪水会掉出来,但我一直知道父亲一直在看着我,看着我直到消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那天乘船到一个叫百乐乡的地方天黑了,我投宿在一家旅社,我没有吃饭就买了一个笔记本一支笔,写下了今生最感动的一瞬间的日记,父亲在我身后的身影一直清晰模糊,模糊清晰,我的眼泪一直无声无息的流过不停……

从那以后,我才知道父亲对我是最好的,比任何人都好,父亲是最疼我最了解我的,只是我太不用心去感受父亲的感受。父亲一天天苍老,父亲每走一步就会离我远去一天,我希望在父亲有生之年,做一个孝顺的儿子,陪在他身边。我打算今年回家,不再漂泊。守在父亲的身边,为他做一些他需要做的事情。现在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一定要陪父亲走过晚年,只要父亲开心,我什么都愿意。

【编辑:杨汝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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