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夜雨落黔北

夏日的风声，远远没有春天的安静。还记得，在那个阳光明媚的黄昏，我把一枝晶莹剔透的樱桃，轻轻地贴在你的红唇上，于是，你就灿烂得像一株成熟的樱桃。之后，一杯纯纯的红酒，一支淡淡的香烟，一壶涩涩的清茶，就让我爱上了安静的时光。
　　从此以后，红酒就在烟雾的弥漫中滋生着寂寥，而香水和烟草，都没有看穿我的心事。
　　今夜，云层下压，整个天空只有半弯新月，潇潇夜雨，洒落在黔北大地之上，远远地映着我的孤独，映着时明时暗的车灯。雨水给黔北大地送来了一地的清新，洗涮着整个城市的浮躁。那些陌生的窗与熟悉的门，在一扇一扇地相继关闭，橘红的灯光把你朦胧的影子撒在温暖的玻璃之上，给我送来了无尽的幻想。
　　今晚，手把杯盘，我的魂注定要在雨水中翻飞。凭栏倚窗，临风听雨，我在享受一份难得的惬意。
　　窗外，风雨亲吻着路灯，把久违的幸福与思念化成滴滴圆润的水珠，轻轻地滴落在窗前的行道树上。树下，一对恋人左手紧扣着右手在急行，一把雨伞，就把这意外的幸福挡在了他们的身后。柔和的灯光，像漂亮的焰火般绚烂，雨滴，在人行道上溅起朵朵浪漫的涟漪，涤荡着无穷的诗意。街上的路人不再窃窃私语，他们加快了前进的步伐，用双脚丈量着家与心灵的距离。
　　我站在窗台上，静静地端详和揣测着指尖流逝的时光，胡须像小草一样在疯长，皱纹像沟壑一般在加深。后花园里，一只豪春的猫在歇斯底里地呼叫。我不知道，夏天已经来临，它为何还那般春心荡漾？我非猫，自然读不懂它那种被遗忘的感觉：痛苦抑或幸福，只希望那只衣袂飘飘的白狐能够找到千年的归宿！
　　池塘边，久违的蛙声此起彼伏，不知在惊扰着谁的一帘幽梦？此刻，我思绪繁乱，欲言又止！
　　大街上，灯光照着楼宇间寂寞的巷道，有人在驻足，有人在奔跑。沉默的电话亭，就像家乡沉默的草垛，一头连着翘首以盼的母亲，一头连着四处奔波的游子。记忆中，一个经常被母亲训斥的小男孩，拼命地在美术本上用橡皮涂抹着城市里林立的高楼和日渐延伸的柏油路，还有那高楼上冒出黑烟的烟囱。今晚，风裹着雨，摇曳着行人匆匆的脚步。雨水里，脚趾间的泥土气息还在，那句古老的山歌还在，炊烟缭绕的村庄还在……手把茶杯，凭栏远眺，任思绪翻飞，我平稳的内心在微微地颤抖，原来，夏日的雨，竟然是一杯洗尘的酒！
　　说实话，我很喜欢夜雨潇潇的季节，特别是在这烟雨弥漫青山绵延的黔北大地。绵绵细雨之中，随意挑选一个心仪的环境，一杯咖啡或一壶香茶，与心爱之人临窗相对，无须手扶芭蕉，定然也别有一番风味。我不是诗人，自然不会去揣测和制造唐诗宋词让人惊艳的意境，只喜欢在那长满一抹抹青黛的山峦之中，用平淡去追寻那一份属于自己的浪漫。在崇山蜿蜒的黔北，我是不会刻意去寻找江南那种雨打芭蕉的诗情画意的，也不会假想着能在幽怨的雨巷中与撑着油纸伞像丁香一样的女郎重逢，只喜欢在雨落黔北之时，能够捡拾到一缕愉悦的心情。多年以来，我的内心压根就不喜欢那种悄悄地躲在某一个角落，让孤独成长为深沉的做法。因为我知道人生是需要自己去把握的，无论聚散，无论成败，无论悲欢，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面对。
　　其实，在现实生活中，我们每一个个体都是一滴雨水。在丰富多彩转瞬即逝的瞬间，能不能让生命溅起美丽的雨花并不重要，关键是我们是否润泽过滋生万物的大地才是根本。要知道，不是每一滴雨水都能够让生活溅起雨花的，我觉得，只要能让生命活出一滴雨水的价值来，人生就完美的。
　　我不是哲人，临窗听雨，自然不会有太多的感悟，只是想让心灵在潇潇夜雨中来一次真正的穿越。
　　潇潇夜雨落黔北啊，那是一种另类的幸福。无须蜕变，不求涅槃，就让这夜雨涤荡着我的心，滋润着我的情，洗涮着我的魂。
　　有时，换一个姿势生存，也许生活就会另有一番前景。今夜，我手捧脸颊，凝视远方，只想用一种愉悦的情怀，静静地读着这飘荡的雨，读着被雨滴打湿的心情。
　　

雨中的拾荒者

雨落黔北，我像拾荒者一样蜷缩在城市高楼的一个角落里，没有人关照我，也没有人打扰我。
　　远处，灯光孤孤独独。近处，楼房空空荡荡。
　　有人来了，又有人走了……
　　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那个发廊和诊所的灯光依旧。看见这温柔的灯光，我的背好痒，我的牙好疼，可是，我却不敢前去医治。
　　悲剧以前就发生过。我的一个同乡，从乡村走来，我们还来不及见面，他就在温柔的灯光里被温柔击倒，然后就匆匆离去了。
　　雨落黔北的夜晚，我早已习惯了一个人游荡。我把身子分为两半，一半浸在柔风中被雨水打湿了，一半置入记忆中让垃圾掩盖着，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迷失过方向。
　　楼道间，屋檐下，蜷缩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尘埃里生活的人，总能掌握着自己生活的方向，因为我不会奢求荒园里能长出玫瑰。灯红酒绿，夜夜笙歌，只能在荒芜里催生更多的荒芜。
　　一场雨的到来，在检验着城市的承载力和张力。一分钱的膨胀，在考验着城市的欲望和定律。混浊的雨水在繁华的城市里横流，猛兽般地吞吐着各种诱惑与垃圾。孤独的拾荒者，就在诱惑与垃圾之间吞吐着城市间的各种黑色幽默。人们的欲望在扩张，彩色的肠胃需要潇潇的夜雨来清洗。于是，有人需要安眠药，有人需要避孕套，有人需要摇头丸。霓虹灯照不到的那条背街，地沟油在流淌，刀和棍在舞蹈。
　　汽车在钢筋水泥间奔跑，有人在欢笑，有人在哭泣。
　　充满黑色幽默的城市好荒诞啊！豪华的酒店里，富人守着金钱失眠。扬尘的街道上，乞丐枕着饭碗酣睡。舒适的办公室里，公务员在游戏人生。纯洁的学校中，孩子们都在做中国梦。蚊蝇肆虐的垃圾箱旁，拾荒者在寻找天堂。闭上眼，我却梦见了久违的故乡，忽明忽暗的烟袋里，身形佝偻的父亲在听庄稼拔节的声音。——这就是生活，五彩缤纷的生活。人声鼎沸，一个疯子说丰腴的城市早已病入膏肓，纯真的吻只能挂在他人的袖套上。在这里，冰冷的防盗门已经锁住了人们该有的真诚和信任，健康与繁华的背后到处都在贫血。贫血的爱情，贫血的婚姻，贫血的友谊，贫血的数字，贫血的欺骗，贫血的空间，贫血的高楼……氛围紧张，空气让人窒息。我站在垃圾箱旁，在怀念故乡那一道道透明的木栅栏，还有那一片片清凌凌的水蓝莹莹的天！
　　今夜，那个像鸟巢一样的体育馆要爆炸了，有人在敲打着刺耳的重金属，一个身形奇特的歌者，歇斯底里地唱着一曲曲悲壮的情歌。疯狂的观众，有人在流泪，有人在哽咽，有人在抽搐。其实，让他们发狂的那首情歌，多年前我和小芳就在家乡的山头上唱过。
　　雨落黔北，街心花园的花开了，很艳，有人说：这花很香。可是，我从来都没有闻到过他们说的花香。于我而言，花香的记忆，就在小时候家乡的那条河边。

今晚，潇潇夜雨落黔北，我在垃圾箱旁，却闻到了母亲温热米酒的味道。

——是她，让我一醉千年……

(编辑：杨汝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