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爷爷讲那过去的事

由于忙，很少陪爷爷奶奶说话，总觉得爷爷奶奶有那么多人陪着，并不寂寞。晚饭前去小姑家超市买东西，遇到爷爷在电热风前坐着暖和，我挨着爷爷坐下，爷爷亲热地说：“老冷吧，快暖和暖和。”寒暄几句，爷爷忽然语调沉重：“唉呀，世界上无近人，除了爹妈。”我问爷爷怎么了，爷爷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小姑一个劲阻止，不让爷爷说。爷爷忽然低下头哭起来，爷爷边哭边说：“人咋可以这么没良心？都怨我太好管闲事。你不知道我真气坏了，气得自己打自己。”看爷爷哭，我心里刀割一样难受。我用手抚抚爷爷的背：“爷爷，咱不生气啊，你和奶奶有我们呢。年龄大了，咱不管年轻人的事，咱管住咱自己吃好喝好身体好就行。”

晚饭吃的很仓促，饭后把碗筷留给两个孩子收拾，我和老公去看爷爷奶奶。爷爷今年89岁了，奶奶90岁，以前两个老人一直单独居住，今年冬天，奶奶做不动饭了，才开始在孩子们家轮流住，现在轮到我孩子的奶奶家。

爷爷奶奶的屋子里生了媒火，很温暖，爷爷奶奶正在吃饭，一向不剩饭的爷爷碗里剩了半碗，唉声叹气。老公说：“爷爷，咱不生气啊，咱才不和他们一般见识呢。”爷爷说：“咋不生气呢？想起来就气得吃不下饭，人咋可以这么没良心。”我给老公递个眼色，摸着爷爷放在桌子上的手说：“你们看，咱爷爷的手指合拢时候没一点缝隙，这样的手，最聚财。”爷爷奶奶立马高兴起来，奶奶说：“你爷爷年轻时候会打铁，老出力，也老仔细，养活咱一大家子人呢。”我说：“爷爷，你可是咱一大家子的主心骨，讲讲你年轻时候的事。”爷爷发自内心的笑了：“我小时候可受症了，十七八岁时，天天去山里砍柴禾，柴禾挑回来，咱自家烧点，再卖点贴补家用。后来我跟人家学打铁，学了好几年，那时再热的天，我睡觉时身下也要铺个厚被子，要不睡起来腰疼。你们想想那时我出了多少力？”爷爷伸出自己的右手给我们看：“打铁时老用这只手握小锤，时间长了，手指都伸不开了，这些年不干活了，才好了一些。”

爷爷提起了小爷：“咱家那时候老可怜，你老爷老奶奶把你小爷送到了西山，西山那家也过的不容易，后来人家添了个孩子，就不想要你小爷了。”我接话说：“爷爷，听说是你把小爷从西山背了回来？”爷爷两眼放光：“我到西山去打铁，打听那里的人，说有个石垛街的小娃子送到你们这里了，有人就指着一个赤肚子娃子说，就是他。那时你小爷已经六七岁了吧，一件衣服都没有穿。我把你小爷带回来后，和你奶奶一起把他养大，给他盖房子娶媳妇，因为给你小爷分了间老房子，你三奶奶快把我骂死了。”奶奶接腔说：“你把老四带回来，老三家一直觉得是个累赘，不管不说，还总把气撒在咱们身上。”爷爷说：“为给你小爷说媳妇，我得罪了7个人，跑前跑后，给你小爷把家安在了上河，你小爷家从上河往咱村子里挪时，我已经没力量了，是你爹（孩子爷爷）用大汽车把他们的东西都给运了回来，包括扎根基的石头。唉呀，现在你小爷家的孩子有钱了，就做这样的事。他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就没有他现在的一家。”我说：“爷爷，你做的很对，毕竟是亲兄弟，要不咱才不这么费力扒劲管他呢？”爷爷神情激动：“不是是啥，你小爷和你三爷家住一个院子，两家产生矛盾时，我觉得你小爷老可怜，时时处处护着你小爷。那次你小爷和你三爷打架，你小爷把你三爷嘴都抠烂了。你三爷告到大队，大队人来处理，我还说了你三爷的不是，替你小爷还了欠你三爷的13块钱。你三奶奶因这事很刺恨我呢。”

奶奶接话说：“你爷爷还给你三奶奶输过血呢，你三奶奶后来因你小爷的事骂你爷爷，嘴损的很呢。”我问输血是咋回事？爷爷说：“那年你三奶奶病了，你三爷半夜给我捎信说，要我找15个人给你三奶奶输血，还要我准备150元钱。我说钱还好借，输血人不好找，那时人都还穷，说起抽血，都很吓人呢。我半夜敲开咱村那家姓姚家的门，人家卖猪卖了73元，借给了我70元。我尽力给你三奶奶借钱找人，最后我还给她输了一大针管血呢。谁知道后来你三奶奶因你小爷的事常常骂我。”奶奶说：“你三奶奶仗着你三爷参过军，还宠着她，在咱家里想骂谁就骂谁，当然因为你小爷的事骂你爷爷最多。”我低声说：“奶奶，你别生气，要不是我三奶奶那么喜欢骂人，也许不会那么命短。你看现在生活多好，三奶奶却不能享受了。”奶奶顿了一下，忽然笑着说：“其实你三奶奶活着时很喜欢你的，说你总给她送鱼汤送好吃的，还说老喜欢听你说话。”

爷爷叹口气说：“再说说你大爷吧，那时你菊娃姑（大爷唯一的姑娘）非要跟你姑父去南乡，我给挡了，让你姑父到你大爷家住。看看现在多好一家人，你大爷走时也不受症，你姑父人也好，你菊娃姑家的孩子们伺候你大爷伺候的可好了。就这，我和你奶奶吃点你菊娃姑家的水，她都不太乐意。那次我真生气了，找到你菊娃姑说，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家的水让不让我们吃，你菊娃姑说咋不让吃呢，让吃。”我笑着说：“爷爷，你透厉害啊。”爷爷笑起来，前所未有的高兴：“别看我老了，我心里清楚着呢。谁心里有几个小九九，我一猜就知道。”我说：“爷爷，我大爷活着时，每年都给我们送红薯送花生，对我们可好了。”爷爷高兴了许多：“你大爷人是可好，就是老听你菊娃姑，你菊娃姑说啥他听啥。”我大笑起来：“爷爷，你搞明白啊，菊娃姑是大爷唯一的亲闺女，大爷不听菊娃姑的听谁的。你和我奶奶不也是很听我姑姑们的话吗？”爷爷往上推推帽檐，不好意思地笑：“就是啊，我咋没想到这呢。”

爷爷说着说着又叹气了：“都是老没良心啊，也怪我管的老宽，一辈子好管闲事。”我接话说：“爷爷，你爱管闲事，一个是你把亲情看得太重，再个也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爷爷很是高兴，我接着说：“爷爷，我说说你听听啊。你管大爷家的事，大爷老时有人伺候，走的很安详，咱家人也不受累，你要的就是这个目的吧。”爷爷点头称是，我接着说：“你管小爷家的事，小爷将来有病时，他有他自己的娃子闺女照管，咱们都在慢处的吧。”奶奶说：“粉说的有道理。”我接着说：“三奶奶尽管骂过你，但已经是过世的人了，咱才不跟她计较呢。何况三爷三奶奶活着时，对我和孩子都很好呢；大爷一家也对我们很好；还有小爷，每次见面，都热热呵呵跟我和孩子打招呼。说来说去，我和孩子还是蒙你和奶奶的福了，因为你和奶奶是实心实意对他们好了，人心是杆秤。”

爷爷笑得很是开心，对奶奶说：“看看，还是识字人好啊，粉这样说，我好像不那么生气了。”说到高兴处，我起身说：“爷爷奶奶，天老冷，我们要回去了，俩娃子还在家呢。你们早点睡，有时间我带孩子们一起来陪你们说话。”奶奶高兴地说：“好好好，我也想娃子们了呢。”爷爷眉开眼笑：“你们拿电灯没有。”我晃晃手机说：“没事没事，手机上有电灯。”

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步一滑，很快释然，想起母亲的话：“对谁好都不要求人回报。”没有一个人的胸怀不是被委屈撑大的，但凡有点能力，闲事该管还要管，不求人人称好，但求无愧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