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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劳死

作者:秦丽芳

我去Z公司上班那年,只有二十岁。上班前一天,在公司当领导的叔叔就特意叮嘱我:“公司人多,尤其你将去的那个科室,清闲之地是非多。记着多干活,少说话,人前人后,勿论他人是非。”我向叔叔保证,一定听他的话,谨言慎行,不惹闲事。

上班第一天,第一个热情地跑过来,抱着我的肩膀夸我长得漂亮洋气,衣着清纯不俗的,是三十多岁的兰姐。她热情,主动,似乎要义务为我的慢热性格做补。

于是,我在领料处工作的那几个月,兰姐几乎成了我影子般的伙伴,天天贴在我身上,有时,想甩都甩不掉。

领料处当时带上我共有六个人,除了科长一个男性,其余五个都是女子。慧大约四十来岁,家境优渥,保养得珠圆玉润,走路眼只望天,一副得意在今生的样子;利比慧大概小些,有两个正上小学的孩子,活得忙碌细碎,烟火而疲惫;聪比我大不了几岁,正轰轰烈烈地谈着恋爱,阴晴圆缺的情绪写在脸上,时而欢天喜地,时而大雨倾盆。

在我看来平常而正常的几个同事,却在兰姐的口里,一个个活得不为人知且惊世骇俗。兰姐喜欢轻声且将手捂在嘴的一侧跟人说话,说话时嘴角常因对所述之人之事的不屑而向下撇,眼睛还会因正说着某人而恰好见那人走过来,而迅速轻巧地挤一挤。她的样子,总让我想到鲁迅笔下那个喜欢“切切喳喳”的阿长,却又感觉她似乎缺了些阿长独记小主人爱好的专注与善良。从她那里,我不得不听了公司上下诸多员工的秘密故事。

让她操心最多,评判最深刻的,当然还是我们科室的那几位。她时而有着难以用手中道德大棒,将其以为不堪之人击垮砸碎的悲愤,时而有着哀人不幸怒人不争的悲悯,时而又有世风日下,人心不雅的忧虑……她最不屑于去说却又难抑愤慨,不由自主随时批判的是慧。说慧仗着爹妈给了副好皮囊,就招蜂引蝶,四处招摇。身边从来都是狂蜂浪蝶,舞之不绝。说这些时,我很是惊叹她的文学素养,能将一个风流女子形容得淋漓尽致却不露痕迹。于是问她,为什么不以此为素材,做个业余作家。她往地上“呸”上一口,冷笑道,这种人哪值得我去写?写她下流都是侮辱了下流,整个就是一贱货。然后,历数十数个她所谓的听人说的,有名有姓甚至有头有脸的男人,和慧之间的风流韵事。对利,她更多的是半看笑话半嘲讽的口吻。说利的老公工作忙工资低,时不时还和她吵场架发发脾气,孩子小成绩也都不好,感叹说真不明白长得利利索索的一个人,怎么就把生活过得一团糟,然后是一串叹息与啧啧之声。而对聪,更多的是对年轻人自我任性,为所欲为架式的极度看不惯。说一个女孩子家,不矜持不自重,男朋友换了没有二十个也差不了多少,到现在还在晃荡。又说当年给她介绍的自家弟弟,优秀得称不上人中龙凤却也算得上人中上等,呵,到头来她竟还先提出了分手!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蛤蟆爬上秤盘——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每次听她说得难听,我就会以上卫生间为由,暂时离开,然后到水龙头前,使劲儿洗脸,尤其是耳朵。

我只在领料处了不足四个月,因工作需要,就调往资料管理室。调走的前几天,她突然煞有介事地问我叔叔和婶婶近来的关系怎么样,我觉得唐突而莫名其妙,说叔叔婶婶关系很好啊,和平常没有不同。她却挤眉弄眼一番之后,郑重其事又语重心长地托我提醒婶婶多加防范。我没听她叮嘱完,就又托故离开了,因为我又有了强烈的洗耳朵欲望。

三年之后,我从公司调走,公司所有员工的生活一切照旧,也没发生什么大的变化。慧依然生活得滋润幸运,利依然忙碌,大孩子以优异的成绩考进市里一所中学,看来兰姐所说利家两个孩子学习都不好,信息并不准确。聪在我调离领料处的那年年底,高高兴兴嫁了个高中教师,婚后一年,生了个胖小子,吃满月酒的时候,见聪和她的教师老公皆是满脸的幸福和满足……

前几天和聪通话,她道出了一个令人惊讶万分的消息,年纪轻轻的兰姐突然死了!说死于心肺衰竭。我震惊发呆了许久,心里却莫名其妙飘出几个字来——“死”至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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