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挥动的左手

母亲离我而去已十六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母亲挥着左手为我拦车的那一幕。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们几百口人的一个行政村仅我一人去县城上了高中，这在农村人心中是闪着光辉与荣耀的事情。但在那个经济极度匮乏的年代里，每周日下午乘车去学便是个大难题，我家距离县一高三十几里的路程，每天仅有一班从汝阳县城发往嵩县的不按点的客车从此经过，并且车上老是水泄不通，到了我们小镇上的车站，司机老是不停车。因此周日中午，早早吃过午饭，拎上盛满馒头的背包，走过六余里山路，到镇上送我坐车去上学成了母亲的一项神圣而艰巨的使命。我的母亲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也不识几个字，属于典型的中国农村劳动妇女。由于当时我的家境不好，母亲在三十几岁的时候，头发几乎白了一半，身体状况也非常差，类风湿性关节炎引起的高血压、心脏病等并发症一直折磨着母亲，但母亲在儿女们面前一直很坚强。送我上学，母亲从没喊过一次累。但那时的我总觉得母亲做事说话不大漂亮，所以老和母亲争吵。现在想想，我简直是个逆子。

记得那是一个冬季的下午，天空飘着雪花，母亲照例送我上学，我们早早的吃过午饭来到镇上的车站，等了足足三个小时，不见客车的影子。此刻，我和母亲都很迷茫，不知道这不按点的一趟车会不会来，注意力放松了。就在此刻，车来了，我们看见时，车已距我们只有二十几米远了。此刻，我站起身来，只见母亲右手拎着包，来不及换手，她就用那只粗糙的嶙峋的左手使劲的朝着司机挥动。但车上的人挤了个水泄不通，司机执意不停。母亲几乎要站在车的正前方挡住客车，当司机紧急刹车时，母亲距车头不到两米。当时我惊呆了。司机吆喝着把车停了下来，母亲全然不顾那么多的颜面，车门打开时，母亲推着搡着把我给推进了车里，然后把背包递给了我。此刻，我看见母亲脸上的表情显得轻松多了。车子开始走动时，母亲向我挥了挥右手，那一刻，我的泪涌了出来。站在拥挤的车箱里，母亲那只不大漂亮的挥动着的左手不停的在我眼前浮现。到了学校，当时我写了一篇题为《妈妈的手》的文章在全班引起了轰动，并发表在当时县一高的文学周刊《春芽》上。从此，我理解了“母亲”二字的深刻涵义，再也不和她争吵了。再后来，我顺利考上了师范院校，成了我们村里几十年来的第一位女大学生。第二年，弟弟也考上了一所师范院校。那一年，快开学时，父亲请来了我家族中所有的长辈，母亲用她那双粗糙的大手做了一大桌农村人看来很奢侈的饭菜来款请各位，我知道那是父母内心欣慰与高兴地最朴素的表达方式。记得母亲当时脸上天天挂着笑的。

苍天无眼，应了母亲所说的那句话“人，一辈子得信命。”母亲的命不好，我和弟弟大学毕业后没几个年头，母亲突然高血压发作，当时我的家境已相当不错，为母亲治病是不成问题的。可人得信命呀，母亲最终没能逃过那次劫难，就在那年九月菊花正黄时，母亲离开了我们，那一年，母亲仅仅52岁。现在，每每看到母女相依的场景时，我的心里总是酸酸的，母亲挥动着左手站在车前拦车的一幕总在我的泪光中闪现。

我最最敬爱的母亲啊，你在天堂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