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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守望

作者:蔡丁丁

最后的守望

“铃——”电话座机的尖锐声响打破了清晨难得的宁静。“妈,电话!”卧室里传来了一声慵懒而不耐烦的女声。

陈阿婆关上厨房的水龙头,双手往腰边的围裙上胡乱抹了一把,大步奔至客厅,拿起电话:“萍,什么事?”电话那头道:“妈,今天小七到你那吃饭。”

“哎,好。”隔着电话,大女儿萍也能听出老太婆声音里快要溢出的欣喜。

“谁呀?”见陈阿婆挂了电话,刚刚起床的二女儿披头散发地走出了卧室。

“你姐。”陈阿婆走进厨房继续淌碗,然后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歪头说了一句:“小七今天会来。”

两年前,陈阿婆的老伴因为食道癌去世了,二女儿静怕老人家孤独寂寞特意带着老公儿子搬过来陪着老妈。大女儿萍很是孝顺,住在城市的另一头,但每个礼拜坚持来看望她三四次。萍有一个刚刚上高二的女儿小七,因为学业负担重,陈阿婆已经好些日子没看到那个机灵可人的小孙女了。一想到小七要来,陈阿婆苍老的面颊上竟闪烁着少女思念情郎时的神采。“今天去买些排骨吧,小七最喜欢吃糖醋小排了。

陈阿婆的老房子是在旧城区的一片低矮平房里,这一座座简陋破旧的小房子也曾和他们的主人一样,用一双双苍老明亮的眼看过这座城市的兴衰,看过人世间两代人的沧海桑田。水泥铸成的坚实墙壁上布满了细细长长的裂纹,屋瓦上镶嵌着的细碎的琉璃瓦片在阳光下反射出七彩的光泽,大铁门上深深浅浅的铁锈纹好似苍茫岁月对人生的残忍侵占。

住在这里的老人们大都有一片属于自家的菜园,一面为了省钱,一面为了打发着漫长的晚年时光。当然陈阿婆也不例外,地里的黄瓜茄子恰值收获季节。陈阿婆穿上套鞋,把裤管撸到膝盖、衣袖挽至臂膀,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从叶子的庇护下取下来,汗水一滴一滴坠入泥土,可陈阿婆却笑如春花。

“阿婆,你烧的小排果然是一绝。”小七把蘸着汤酱的的筷子含在嘴中,笑眼盈盈地对着陈阿婆。陈阿婆摘下围裙,又往小七碗里夹了几块,“多吃点。”每每这个时候,陈阿婆才能真切感受的到幸福的意义。

二女儿静虽说一直和她住在一起,可存在却犹如形同虚设。早上八点起床梳洗打扮十分钟就匆匆赶去上班,晚上七点才回来,吃完晚饭从不沾手洗碗,只是像一只刺猬一样蜷缩在沙发里刷红包看微信,这种姿势一直持续在睡前。陈阿婆倒不是埋怨她不帮自己干家务,只是希望她能好好地陪自己说说话,能静下心好好地听听她的孤独。可是办不到呢,她的目光从没在她身上停留,顶多动动嘴皮子说:“妈,别忙了,先吃饭。”“妈,放着,等下我来。”

每次听到女儿这样说,陈阿婆心中就划过一丝凄苦:女儿啊,我来吧。痛苦与心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自己的女儿怎么会怨她呢?

每天吃过晚饭,陈阿婆就会和她的“驴友”们一起去公园散步。

“我家那个臭小子,整天抱着手机刷刷刷,早上叫他去给我买瓶酱油,他倒好马上到淘宝下单……”邻居家的婆婆闲谈道。

“可不是吗,我家那个一样的,现在年轻人没有手机活不了的!”一个老大爷应和道。

“哎,可怜我们这群老太婆老头子了,什么都不懂,他们说什么都插不上嘴……”

陈阿婆忽的放慢了脚步,“他们说什么都插不上嘴”,她想起了上次,静和丈夫抱着手机讨论着什么“每日大转盘”“敲金蛋”新奇的名词,她甚是好奇却不敢询问,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还有一次,静在网上买了一条不合身的牛仔裤,陈阿婆叫她退货,谁料她把牛仔裤一扔,无所谓地说道;“退货还要手续费,扔了就是,不过三四十块钱的事。”陈阿婆对女儿的态度甚是诧异,对她这样早饭只吃泡饭的老人家来说,三四十块钱已是三天的伙食费了。

除夕,两个家庭相聚在陈阿婆家。

“来,这是阿婆给的红包。”陈阿婆拿出两个厚厚的红包塞给外甥和外甥女。

两个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想当年他们还在自己腰际的时候,她常常一手一个牵着,陪他们荡秋千,和他们玩老鹰捉小鸡,给他们买烤鸭,替他们剪指甲。那个闪闪发光的时代好像好久都不再来,外甥女忙着高考,外甥处于青春期连父母都爱搭不搭更别说她这个老太婆了。她猛地意识到孩子们长大了,而她已经老了。

随着春晚开场的喜庆音乐声,陈阿婆形影相吊的背影显得十分落寂。

就在两个月前,二女儿静和陈阿婆说,阿婆的老房子几个月后就要拆了,他们想回去装修一下房子,好接阿婆回去住。陈阿婆沉默了,良久才说;“你们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几经劝说无果后,静放弃了,尊重她的选择。陈阿婆,真正地形单影只了。

电视上的喧闹声丝毫没有勾起陈阿婆的一丝欢愉,她静默地站在老伴的遗像前,伸出她色泽暗沉枯黄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双眼凝泪却又倔强地不让它们滑落,“老头儿,你在那边还好吗?一个人孤独吗?我想你了……”终于,清泪滑落熄灭了炉前刚点上的香,陈阿婆用手被抹去泪,跌坐在遗像前,久久凝视着黑色相框中的旧人,这个一生坚韧的女人把积攒了一生的眼泪在此刻,轰然决堤。

陈阿婆这一辈的人,是注定痛苦寂寞的。他们绝大多数文化程度都不高,有着落后于这个时代的保守思想,他们重视亲情,为了家人甘于全身心地付出,不要求回报,只是全心全意做着每一件在儿女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们是行动的巨人,却是精神世界的不健全者。儿女的冷落,子孙的隔代差距,使得他们不得不生活在封闭自我的小圈子里,他们渴望温情,渴望关怀,却常常可望不可即,说不出一句央求的话。纵然已被伤的千疮百孔,却依然为儿女祝福,给他们自由生活的权利。因此他们做了一辈子的守望者,守望儿女的成长,守望子孙的成长,到了暮年,便是守望自己漫长孤独的人生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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