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

那是一段回忆，是一曲乡愁。

——题记

繁华都市的街口开了家小小的面馆，我忍不住多日的渴望，前去一尝。

那面无异于超市中一柜又一柜早已包装好的速食面，难以下肚的牛肉象征性的摆了几片，而浸泡着面条的汤汁更是满溢着味精的人工喷香。

不同的，这碗面和我记忆中牛肉面的味道大相径庭，在记忆中的它，哪怕只是点缀的葱花也翠绿的犹如翡翠，香气是来自于大自然最纯粹的肉汤香气，肉块是上好的五花，恨不得令人一尝为快。

我早已忘记它是否真的存在于我曾经的日子里，可若只是凭空臆测，是绝不可能那般的真实，近在眼前，仿佛时刻都会自记忆中跳出一般。

我将这关于一碗面的回忆转述给了父亲，他眼神黯了黯，似乎有些失望于我的遗忘，他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你忘记了吗，小时候，你妈妈常带你去吃的。”

或许真的是时光过得太如梭，我忘记了它的由来，忘记了一切，可是，我却忘不了，它带给我的美好回味。

和父亲打听过地址，那是个位于城郊小小村落中街角的面馆。

正值夏日，日头偏西，一日灼人的温度才稍稍有了些消退，凭着父亲记忆中的几句描述，四处打听，才找到了那座破败的村落，才知道，这个带给我难以忘却的味道的地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眷村。

模糊的记忆终于在与现实重合的一瞬变得渐渐明朗清晰，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母亲最喜欢带我来这里吃，每一次的神情都是那么的庄严，仿佛要见到极为珍贵的东西一般。

她和那个最喜欢坐在店口望着远方的老板似是熟识，每一次的见面，他都是那样的神采奕奕走上前来招待，一改往日的颓唐。

令人惭愧，这几年这些早已在记忆中沉睡。

街角的面馆还和曾经一样源源不断的散发着香气，只是坐在店口孤独守望的中年男人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个蕴藏活力的年轻男孩。

他笑着招呼我进店，选好座位后，我仰起头问他记忆里那个中年男人的去向，男孩一顿，仔细的端详着我，又突然独自走向后面，再回来，终究是开口叫我跟着他去。

途经厨房，记忆中的面再也不是孤身一人，它在这个简洁干净的厨房中找到了自己的同伴，它们都是如此的迷人又浓郁。

男孩驻足于一扇门前，轻扣几声，屋里传来苍老的请进声。

他推开门，招手示意我进去。

屋里正背对着我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望着窗外趋于消失的夕阳，一言不发。

老人艰难的转过身来看着我，这才发现，曾经憨厚的中年男人其实就坐在我面前，只是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

“我认得你母亲。”老人缓缓开口。

老人告诉我，母亲与他，是曾经背井离乡来到这里的同乡，他仍清晰的记得当年多少人渴望登上远航的船，抛弃穷困潦倒，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年迈的老母亲舍去了自己的生命，换来儿子孤单站在越开越远的大船上无助的身影。

老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找到了同乡建造的村落，孤身一人开了家面馆，面里包含了他太多的情感，家乡曾经的酸甜苦辣，幼时酸酸的山楂，少年时含在嘴里苦涩的莲子，青年甜腻喜人的桂花。可是，仅仅而已。

对故乡的记忆，老人仅仅停留在年少的自己与老母亲离开村子那年。

而这段时光，最易逝，也最值得珍惜。

老人的面在思乡的人中一传十十传百，生意络绎不绝。

他又告诉我，这个地区的同乡愈发的稀少了，几年前的母亲也因病去世后，这个地区，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我想问老人为什么只剩下了一人，不是还有他的孩子，他的朋友吗？

可是我终究还是不曾问出口，因为我明白，在这里，再无人能与老人分享故乡的快乐与剪不断的思念。

母亲常常带我去吃，就是想怀念一下曾经故土上的嬉笑怒骂吧。

告别老人，我回到了家，目光不经意间触及墙壁上母亲描绘的一副田间牧牛图。

先前觉得单纯具有着装饰作用的画作，在此时似乎也透露着母亲对故土的思念。

那是夕阳渐渐落下之时，大大的田野上，小小的孩子正牵着牛回家。

画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悲伤，夕阳下的一切仿佛都透着凄凉。

我好像能理解当年母亲闻到牛肉面时的伤心与难过了。

几日后，白发苍苍的老人离开了。

我又去过那店吃过几次，却怎么也没有以前的那种味道了。

大约是因为老人的离去，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到小时候了。

那坐在店角的少年，也感觉自己忽然少了些什么再把面店开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