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闲谈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春来，万物萌生，河滩旁、田野间，可见三三两两或五六成群的身影，提着篮子寻觅和采摘蕨菜、苦益菜、荠菜之类的野菜。一则借此舒展久经冬天束缚的筋骨，二来则可以品尝春天的味道。

野菜种类繁多，形态各异，可食用的部位也不尽相同，因此采摘的方式也就不同。有的采叶，有的折茎，有的则整株挖下，那采撷的样式真就是“左右采之”、“左右?d之”，与《诗经》时代的古人殊无二致。假如采摘野菜的人心思在于聊天或是别处，那肯定就是“置彼周行，不盈顷筐”了。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蕨菜是春日里最常见不过的野菜。蕨菜多生长于山坡、荒地、林下、林缘等向阳处，可食用部分就是未展开的如拳头般的幼嫩叶芽。在乡间时，一场春雨过后，山野间就冒出无数鲜嫩的蕨菜芽儿，大家就会相约去采摘，采的多了，还会扎几把，送给邻里或是在城里的亲朋好友。

蕨菜要先用水焯过，然后可加醋加辣爆炒，当然也可以加些腊肉之类的荤物，风味更足。如果吃不完，还能腌渍装罐，可以吃上一整年。蕨菜富含胶质，吃起来黏黏的，滑滑的，个人并不十分爱吃。加上现在亲友间传言里面的某些成分致癌，就更不常吃了。

苦益菜(苦叶菜)是一类苦味野菜，经过加工后，有些淡淡的苦，很爽口，余味也很足。另一种苦菜叫苦麻菜，味道更苦，以前母亲若是煮了苦麻菜，我宁愿吃白饭，也不肯动这菜一筷子。苦麻菜古语叫“荼”，成语有云“荼毒生灵”，足见这苦麻菜的歹味了。

还有益母草，严格来说并不是纯正的野菜，而是一类中草药。它味道浓烈，成草如果做药很多人入不了口，可其嫩叶用来??蛋，却也还算鲜美。益母草虽然主治妇科之症，但对小儿洛痢、咳嗽、上火等也有疗效。小儿若是有了此类症状，又不肯吃苦味的药，父母就会去田地里薅一把嫩益母草，再敲两个鸡蛋，??一碗蛋羹喂小孩服下，如果症状不严重，第二天就会有效果了。小孩的味觉开发不广，还很娇贵和挑剔，这益母草潽蛋就成为了与骗小孩吃糖衣药丸类似的一种转换办法。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野菜，之所以野生于外，而未被人驯化，说明它们或味道、或口感、或其中的成分并不是特别适宜于人体。抛却饥馑年代作为果腹的功用，野菜其实是提供了一种有别于正统蔬菜的另一种味觉体验，可以让人用嘴去体验时令，感受季节，品尝风味。

而但凡提起野菜，又总会让人想起故乡。无论品鉴过多少珍馐佳肴，一旦看到简朴无华的野菜，总会立刻从舌尖、心底里泛出丝丝故乡的味道来。如周作人曾在《故乡的野菜》中云，“我的故乡不止一个，凡我住过的地方都是故乡。故乡对于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分……”

看似洒脱，然而妻子一提起北京西单市场有荠菜可买，就一下子打开他关于浙东故乡的记忆闸门了，虽则言语平淡，但其中却满满浸润着对故土的怀念，文首的那句洒脱之语，不过是他的犟嘴罢了。

汪曾祺在同名散文中，由明朝时期关于野菜的四首民谣联想到故土曾经遭受过的苦难以及如今的平和安定，进而抒发感慨，“以前过去，我的家乡人吃野菜主要是为了度荒，现在吃野菜则是为了尝新了。”亦足见其情感的真挚。

由此可见，野菜本无情，但人们为其附会上文化、情感上的含义后，也就变得深情而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