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园沧桑

果园沧桑

作者张春晓

人生有变，世事沧桑。世间万物的生命延续，就如同一天中的昼夜更替、一年中的四季轮回一样，属于自然现象。然自从村里荒芜多年的果园被人承包的那一刻起，村民李来运多半生的命运便如同他承包的果园一样，开始了一场跌宕起伏的命运之旅……

上世纪80年代初期，随着农村实行土地联产承包制后，村里的山啊、林啊、果园等集体财产也都陆续被承包到户。在豫西某山村，对于当时守着人均一亩三分地过活的村民李来运来说，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机遇。人到中年，迫于对生计、对家庭的责任和担当，必须将所有的风雨一肩挑起的年纪。因此在村里的荒山、野坡等被人陆续承包后，小有林果种植和管理技术的他，便也和妻儿商量，果断决定承包了村东一处荒芜了多年的果园。

村东坡顶上的这处荒园自从被李来运承包后，也逐渐改变了以前荒芜凄凉的局面，开始在李来运手里脱胎换骨、起死回生了。

豫西农村一般都在秋收后分田分地。李来运自从秋罢和村里正式签订果园承包合同后，整个冬天便都忙碌在了果园里。为果树修枝打杈；在树下挖坑、储肥、保墒；在树间空地上修整耕地播撒油菜籽、冬小麦等农作物。置身果园之中的李来运，整天都觉得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为着明年自己早已在心目中所描绘了无数次的蓝图，李来运夫妇终日忙碌，起早贪黑，常常忘记冬天的寒冷和劳动的艰辛。未雨绸缪的欢乐和快感也使得他们终日劳作的身影，和谐了整个冬天的苍凉，山坡下也不时荡来他们夫妻二人苦中取乐、嬉笑俏骂的回声。

果园的春天伴随着林间第一声欢快的鸟鸣又一次来到了山村。整个果园很快便又沉浸在了花海蜂潮里。看呢，左边山坳里那一片如雪花漫撒，如白云轻飘，素洁淡雅，靓艳含香的是梨花；坡坳下沟崖边如朝霞一片，殷红点点，天真灿烂地笑开的是桃花；满坡满顶躲藏在果树新芽下偷偷绽放的小粉花是苹果花；果园的地毯黄金一片，招蜂引蝶的是油菜花；而那一垄垄分散排列而又斑斑点点泛着绿光的则是麦苗。春风一吹，整个果园香飘数里，色彩缤纷。这时的果园又宛如一幅清新亮丽的风景水彩画，淡雅而透明，随意的平铺在整个坡顶上，衬托着果园里欢快劳作的夫妻俩，还有一只不停在林间穿梭，时卧、时跑、时吠的小黄狗，不得不使人联想到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温馨而浪漫。

田园生活的感觉是美好的，但身处田园中整日劳作的人们却是很辛苦的。自从果树陆续挂果后，果园里的首要任务便是除草。那时的农村还没有出现除草剂，在春风的召唤下杂草也开始层出不穷。而果树下的杂草人锄还锄不到，人只能弯着腰用手薅，十几亩的果园，往往是这遍草还没薅净，第二茬草便又在一场小雨的催生下疯长起来。其次，是为果树喷洒农药。因果子成型后最容易受到病虫害的侵扰，因此这时为果树喷洒农药也刻不容缓；还有为果树施肥、浇水等，忙得李来运夫妇是腰酸背痛，整天没一点儿闲工夫。不过，望着果树上渐渐长大的果子，夫妇俩脸上还是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尽管今年树上挂的果子少了点。

渐入夏天，果园里的桃呀、杏呀、李子呀都陆续成熟，好在这些果树的数量都不是太多，李来运每天就靠肩挑、手提等方式把果子从坡顶上运下，然后再挑到县城去卖。往返近三十几里地，李来运往往是跑得飞疯，脚后跟不沾地。从最开始的不会卖，到后来的一会儿就卖完，李来运可是练就了不少本事。他的妻子则负责在家边看果园边干农活。夫妻俩分工合作，为着果园的明天出力流汗。

酷暑难耐的整个夏天，李来运凭着自己顽强的毅力，硬是用自己的双肩一挑挑卖完了果园里陆续成熟的果子。在果园飘香的秋天到来时，园子里就剩下数量最多的黄香蕉苹果和为数较多的香蕉梨没卖。凭着这几个月不停地跑市场所积累的经验，李来运在这两种果子真正成熟的季节，还是很快为果子的销售找来了下家，果园里剩余的果子便随着一个大客户的到来很快地被出售一空了。

忙完了地里的农活和果园里所遗留下的杂活，冬天很快就到了。一闲下来，李来运夫妇忙盘点了一下今年果园里的收获情况，除去承包费、农药、化肥等基本开支，果园里单卖果子这一项，他们就收入了近三千元，再加上果园里捎带所种的各类农作物的所有收成等，他们今年的收获就更多。李来运夫妇合计着、盘算着，为自己一年的付出所得到的回报而高兴着；为用不了几年自己就能凭自己劳动翻盖新房而快乐着；为自己的几个孩子将来上高中、读大学可以没有后顾之忧而兴奋着……

因此，在接下来的整个冬天，李来运就这么欢快着，继续为果树修枝打杈整形，继续重复着去年冬天自己在这个果园里所忙碌的一切，只为着来年果园里的果树可以结出更多更好的果子，自己可以早几年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劳作着。

又是一年花海后，李来运夫妇承包的果园在第三个年头的初夏到来时，已步入正轨的果园里早已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了。满树的果子青涩喜人，在骄阳初盛的夏日里你追我赶地疯长着，今年肯定又是一个丰收年。李来运在果园里不停地忙碌着，看着整个果园里长势喜人的果子心里不停地盘算着，不时的喜上眉梢，歌溜喉畅……然天有不测风云，入夏不久，眼看丰收在望的果园在经受了一场毫无征兆的疾风骤雨后，在冰雹的洗礼下，瞬间便变得满目疮痍、惨不忍睹了！整个果园内，果树下，被冰雹打得遍体鳞伤的果子是尸横遍园、堆积如山，砸伤甩烂的苹果、李子夹杂着飘零的果叶体无完肤地叠躺在树下；园里代种即将成熟的香瓜，则也被破了肚，挖了肠，瓜籽瓜瓤横淌了一地……十几亩的果园，昨天还是满树希望满树银的果林，一夜之间可变成了棵棵仅悬有几枚残叶伤果的凋零败树！眼看着今年的丰收梦已经破灭，希望的烈焰也随着这场无情的冰雹被早已浇灭，李来运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间，他的心在不停地淌血……

劫难过后，果园在李来运夫妇的精心守护下很快又迎来了春天。这一年的果园，果子从成型到挂果都是出奇的好，天道酬勤，好像要弥补去年的损失似的。李来运的心里重新又燃起了希望。

转眼春去冬又来，果园在李来运夫妇的辛勤劳作下又一次获得了大丰收。今年不仅果子卖得的价钱比去年翻了一倍，李来运还凭借自己的技术改良了园子里的一些次、杂果类，优化了园子里的果树品种，还在园子的四周新育栽了一圈品种优良的花椒苗。这样再有三年，花椒树长成，不仅降低了人力看管果园的难度，还可以增加一笔可观的收入，李来运计划并实施着……

岁月如梭，转眼李来运同他承包的果园已过了五个年头。腰包渐鼓的李来运，心里又燃起了新的想法。冬天利用农闲，李来运找人帮忙先是拓宽了从自家到果园及从果园到县城的一部分坡路，减缓了人、车上坡的高度，还帮助村民开始发展小型果园建设，想帮助部分村民跟随自己先富起来。李来运先是将自己事先培育的一批优良果苗无偿奉送给村民们栽种，接下来还免费技术指导，并包教包会。在李来运的引领下，村里的许多村民主动将自家分散的责任田调换到一处，用来发展小型林果业。至此，李来运所在的村子开始出现了这家发展的是桃园；那家是杏园又或是李子园等小型果园遍地开花的繁盛局面。

光阴荏苒，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李来运当年的梦想也都随着时光的流失而逐一实现了。几个孩子也早已长大成才，李来运也在承包果园的这十几年中完成了自己人生的一次次蜕变——不仅被同龄人吹嘘为专家，帮自己完成了早年设想的使果树再生的使命，而且还带动部分村民因地制宜、就近发展了小型林果业，帮扶他们共同发家致富；为村里拓宽道路，造福一方；帮村里筹建猪舍，发展承包养殖业等。李来运在奋斗的过程中还不时为村里办了不少实事、好事，满足了他自己的成就感。但功成名就后的李来运也年近花甲，再加上村里不乏有嫉贤妒能和妄图不劳而获的小人使拌，迫使已没有后顾之忧的李来运不得不舍弃果园。此后，村东坡顶上的这处果园便再也没有人光顾了。不是没有人青睐，而是没有人能像李来运那样，能吃得那份苦，能受得了那份坡上坡下往返肩挑、人拉的累……

村民们的生活节奏依旧。村里各家的小型果园在经过十多年的经营与发展后却正处于盛果期，人们的生活水平正蒸蒸日上，芝麻开花节节高！李来运把这一切都默默地看在眼里，从心里由衷的为他们感到高兴。但富裕后的村民们，慢慢的却很少再有人会想到当年那个为了村民利益曾鞠躬尽瘁、劳心费神、在村民们心中一直都德高望重的引路人——李来运，这不免让身心渐闲下来的李来运感到有些失落。

世事多变，人生无常，现实就是这样。也许村民们真的都很忙！也许富裕后的村民们脑子里早已装不下更多其它的！不过，现在这世上能像李来运那样的人确实是不多了，不管是从哪个方面。

但愿生活中的李来运能尽快走出阴霾，老有所乐，每天朝迎初阳晚沐霞，夜伴星辰习作歌，过出自己的另一片天地，活出自己的另一份精彩！

如今，当年李来运所承包的那处果园，在历经了近二十年的沧桑洗礼后，繁盛已不复存在，犹如他已渐入暮年的年龄一样，在无人打理的情况下又重归于荒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