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美鸿
一雨夜

屋外的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不停地下着。万家灯火飘忽在重重的雨幕中。她拉下窗帘,拔下电热毯的插头,早早地哄女儿脱衣坐到床上,然后陪女儿一起看《杨红樱童话》。
“妈妈,好像明天是妇女节啊。”女儿说。
“嗯,是啊。”她漫不经心地说,听着雨声“笃笃”地敲在谁家没关好的窗子上格外地响。
“妈妈,为什么没有妇男节?”
“嗯,要是你爸爸同意,明天的节日就送给你爸爸好了。”
“妈妈,爸爸哪天回来?”
“过几天回来。”她回答说。她想起这几年的这个时候,他都是在外地出差。仿佛每年都是像今夜这样的天气。
“过几天是几天?”
“嗯,等天晴了你爸爸就回来了。”她顺口说。
“如果天一年都不晴呢?那爸爸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呵呵?小傻瓜,怎么可能下一整年的雨呢?那样的话你的小学校就会涨好深好深的水呢。”
“那你就给我买一双好高好高的雨靴上学。”
“水都浸到你的小蛮腰上了,雨靴怎么穿?你要穿潜水衣游泳去上学了。”
“游泳上学很好玩呢。”女儿听着兴奋起来,但旋即又想起什么,“那爸爸呢?”
“爸爸胖游不动,就开着小船回来。”她正说着,手机铃声响了。
“是爸爸的电话!”女儿兴奋地喊起来。
“怎么想起今晚打电话来了?”她说。因为出差的时日不长,没有什么事,他在外地很少电话回家,最多也是发条短信回来。这个男人,比自己还会省钱过日子。他每每对她说,长途漫游好浪费话费呢。
“明天是你的节日呢,一年难得一次,打电话向你庆贺一下。”他在电话那头说。
“刚才我还跟女儿说呢,这个节日送给你算了。过什么节啊,就这么嘴巴上庆贺一下?”她嗔怪说。她蓦地想起前年的妇女节前夕,他给她订购了一套千元的翡翠首饰,货送到了家门口,却因不能先拆封后付款而被自己拒绝了。
“明天你自己上街买件好看点的衣服去。”他说。
“天天下雨,我才懒得走动呢。橱子里的衣服都挂不下了。”她说。我听到屋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
“天天不运动,小心准备减肥。”他说。
“你不是觉得我瘦了吗?现在我体重有上升的趋势,你倒反比我先担忧起来了。”
聊了一会,她把手机交给女儿。在被“要乖要听话”的几句教导之后,女儿把手机关了,并安静地躺下来睡觉。
她看着女儿甜甜地熟睡了。她想起去年妇女节时女儿送给自己一个脏兮兮的小玩具当礼物,不知道明天女儿又变什么花样给自己呢?

二停电的夏夜

忽然地,就停电了。
屋内顿时一片漆黑。笼统地说漆黑是不对的,她的眼睛能看得见屋内的黑深浅不同。黑魆魆的门和窗仿佛只作为墙体的某部分存在;电视机、电脑的荧屏则似两个深邃的洞,让人联想起穿越进去可以使时光停滞的真空。
女儿极少经历夜晚这样的黑暗,当即就带了哭腔说:“妈妈,我怕!”
她一边安慰说:“别怕,妈妈在怕什么。”一边摸索着到了靠阳台的门边。家里原本开着空调,卧室的门窗都是紧闭着的,她打开门,看到刚下过疾雨的屋外同样是漆黑一片。对面的楼栋、不远处的街道都在黑暗的包围里。仿佛整个城市陷入无限的沉寂中。
她摸索到手机,随意按下一个按键,然后凭着手机屏幕的微光走进客厅,半天找到一个打火机和半截蜡烛。
她把燃着的蜡烛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房间终于有了淡淡的亮光。但女儿仍感到黑暗的可怕,任她如何哄她,就是不肯入睡。屋内的温度渐渐回升起来——夏天的夜总是这样燠热难耐。
“嘿嘿,妈妈,你看!”女儿忽然不闹了,顺手指着墙壁上烛光映出的影子,说,“好玩!”
女儿来回晃着小脑袋,然后看着映在墙上的影子也来回地晃。接着女儿把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并成一个圈,举在头顶上,作出一个猫头鹰的形状。
“妈妈,你也来做猫头鹰!”女儿看着墙上作出的猫头鹰说。
她跟着女儿也把手指并成圈举在头顶上。
“哈哈,你是猫头鹰妈妈,我是猫头鹰宝宝!”女儿说。
“妈妈,我只会做猫头鹰,你会做别的吗?”
“我会做孔雀。”她说。她把拇指和食指从头顶移开,展开其余手指,然后伸长双臂,做出孔雀状。女儿于是跟着她一起伸出双臂做孔雀。于是天花板和墙壁交界的地方有四只孔雀在热闹地跳舞。
“还会做别的吗?”一会,女儿对孔雀失去兴趣了。
她用手掌贴在一起做小鸭子。可女儿说一点也不像鸭子。她又用左手握住右手,作出一条小狗,女儿高兴地笑起来。
看着烛光映在墙上的投影,忽地她就想起了很多年以前,当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
孩时,夏夜的老木屋常常这样地燠热。附近的发电站传来机器的隆隆声。电压总是不稳,屋内一盏十几瓦的灯泡晕开的光亮忽明忽晦。她常躺在床上,盯了那昏暗的灯丝出神。
因电压不稳发电机常常不得不停止运作。当黯淡的灯丝渐渐消失光亮时,家里会掌上煤油灯。煤油灯是更昏暗的,她朦胧的双眼于是便从先时的灯丝移到煤油灯的灯芯上。
她记得有很多回,看母亲握了双手教她做出小狗投影在对面的木板墙上。接着便在越来越浓的睡意里伴随着母亲手中油纸扇的轻摇渐入梦乡。那情形一如今晚的此刻,只是主人公由母亲和她变成了她和女儿。
女儿终于安静下来,渐渐沉入梦乡。她找到一把小折叠扇,给女儿轻轻扇着风。她的思绪,却仍停在很多年前,那与老木屋有关的夏夜。
她给女儿轻摇着扇子,脑海里蓦地想起了“轮回”两个字。岁月有轮回,爱亦有轮回——她想今晚,是否便是多年前老木屋某个夏夜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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