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栗的美

作者：飘飞的叶

（一）人生总是痛的，苦涩仿佛成了生活真正的滋味，很多痛就像慢性毒药一样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入心入肺，甚至找不到理由去恣情地悲痛。因此我总是站在时光的路口不肯前行，只是脚步被时光推着前行，而我的目光还停留在过去，反复咀嚼那些被眼泪甚至屈辱浸渍的记忆，为了生活，然后在泪光里掬起一汪笑靥，为前行掌一盏灯。

（二）罂粟花，开了。它们开在我小小的阳台上，一色的紫罗兰，在这四月的暖风中风情万种地摇曳着。

在我还没有注意的时候，仿佛在某一个时刻，这十几朵花几乎同时绽放了。于是，我又习惯在阳台伫立，为了它的美丽。一律的像梦一样的紫色，一律的四个花瓣，每一瓣花的颜色都是从中间逐渐变淡，像一滴浓墨滴入水潭。我注意到了，每一朵花在开之前，它的花蕾都是低垂着的，像在沉重的思考，当它的美丽终要绽放了，它们才高傲地义无反顾地扬起了头，那是一种破茧成蝶的绚烂。

其实，我不是第一次看到它们开花，只不过总是一朵，或者两朵。去年撒种的时候，我从不敢奢望它们会出这么多的小苗。我已经种了三四年了，每次都是可怜的一株，或者两株，并纤细得不忍多看。今春天气渐暖之后，无意去了阳台，竟然发现了很多小苗，为了不影响生长，我忍痛割爱地拨了一些，却还是固执地留下了十几株小苗。因此，这被搁浅了很久的阳台，因为它们生生地多出了许多牵挂。常常想，如果都能开花，该有怎么的美丽。幸运似乎来得太容易，它们开了，并且都是我喜欢的紫色。当我的目光第一次与它们触碰时，心里竟然有累涌的感觉。

对于这种口语中的大烟，在幼年奶奶的讲述中，我已经模糊地知道了，而且都是与死亡有关的。奶奶说，我家祖上就种着十几亩的大烟，女人们一年最忙的时候就是在烟包还未成熟时，用一种特制的工具划破它们，接收里面流出的浓浆，可以制成烟膏的。只是没有想到，家族中有几个女人都是服了这种烟膏自尽的。奶奶说她也想过，只是舍不下孩子才放弃的，所以奶奶艰难却又近乎完美地走完了她92个春秋。

家族中最后一个与大烟有关的死亡的人就是爷爷。女怕嫁错郎，奶奶的悲哀就是错嫁了爷爷。奶奶是小家碧玉，爷爷是大家族的长子，看似一桩美满的婚姻，可惜奶奶嫁的只是一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人。那个伟岸，甚至英俊的男子，却几乎是个五毒俱全的男人，而且醉生梦死在大烟里，更可恶的是爷爷还仗着保长的身份欺男霸女。土改运动来了，不可一世的爷爷遭了殃，也连带了家族，土地，房屋被充了公。人们还不能解恨，借助运动就给他扣上了贩卖烟土的罪名，一生视烟如命的爷爷，最终因大烟子虚乌有的罪名被枪毙了。

奶奶在讲述这些故事的时候，很平静，仿佛与她无关。然而我幼小的心却感受到了颤栗的痛，我憎恨爷爷，那个连父亲也记忆不清的男人就这样成了我一生憎恨的人。

然而，奶奶说，大烟花可漂亮了。奶奶说这些话的时候浑浊的目光一下子就有了神韵，在奶奶无限神往的表情里，我仿佛看到了那种美丽，妖艳之至，神秘，却带着痛疼。

（三）我家住在六楼，并且是我坚持不封阳台的。夏天的晚上，我总是习惯高高地坐在阳台上，仿佛静物的雕塑，无论是月色，还是万家灯火，在夜的光影里，我把所有的时光揉碎，去咀嚼一种别样的痛。我想我一直是孤单的，心，总是漂泊的。生活，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是我总是放不过自己。

我不拒绝善意，一如我对阳光的渴望。如果非要用痛疼来感受美丽，我也情愿承受破茧之痛，为了心中不醒的梦，为了梦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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