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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

作者:高旭光
外婆离开我们一晃近三个年头了。总想写点关于她老人家的文章,可因种种事情总被搁置。每每往家中打电话给父母还总是会想起她:想起她住在我隔壁房间的情景;想起她那慈祥的面孔、那洪厚的豫东口音;那黑色的围巾和那被时间给禁锢而变形的小脚。每当想起这些总感到她还活在我们身边,只不过去了个遥远的它乡,过段时间还要回来……。

外婆的老家是豫东漯河一个小村庄,这在后来我曾去过。现在她的老家比我们这里要殷实许多。只是到老,外婆再也没说起过关于她年轻的那段往事:许是那段往事对她说来是一份酸楚。许是一生都挥不去的那片烟云,如那些走过的记忆镌刻在岁月的年轮里。外婆临终时84岁高龄,由此可知她的出生和成长是在那个动荡不安和混乱的年代中走出来的。在那个昏暗和没人看到光明的岁月里,外婆遇上了被征做壮丁的外公。毅然撇下自己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大姨,和外公一起回到了老家,外公的家是一座只有三间的茅草房。这在我大概10岁那年被父亲给翻修成了瓦房,说是瓦房只不过是把房顶上年久的茅草给换成了瓦片,墙体还是那堵被烟熏黑的墙体,仿佛是时间留下的痕迹直到现在仍能清晰看到……。


外婆到外公这边再没生儿育女,而母亲和小姨则是知识青年下乡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孤儿。这在当今的影视体裁中有许多是取材于那个动荡的年代。外婆收养了她们,为了使家中有个男性为自己养老送终,外公要求父亲“倒插门”。在七十年代那个全国物质匮乏、经济一锅端的历史下,父亲答应并且实现了他的诺言。这样外公他们也算是有了个自己的“儿子”。年轻时的外婆,手脚麻利,尤其口才极其的好。再加上她标准的豫东口音和着豫西的朴实让人格外受听,邻居们喜欢听外婆说那时的‘国民军’‘共军’‘土匪’她所曾经历的一切一切,活像一台生动的舞台剧。邻居们从不直呼外婆的名字,而是用母亲的名字称呼她“月她妈”仿佛她们全是外婆的女儿一样……在我的记忆里应该是刚开始实行农村土地承包吧!父亲在全县仅有的一个好单位——县化肥厂端着当时的“铁饭碗”家中的庄稼只有外公、母亲、小姨共同劳作,父亲下班也会骑车赶到家中帮着收获,因我和妹是一对龙凤双胞胎,所以外婆只有在家引着我俩、做饭、刷锅、为家中做着后方的耕耘。每当外公、母亲吃过饭套上老牛下地的时候,外婆就挽起袖子着手开始清洗家中的碗筷和锅,外婆右手指上的那枚银戒子总是把它们碰得“叮、叮”作响,仿佛老牛脖上的铃铛一样“叮、叮、铛、铛……”演奏着生活前行的乐曲。我和妹在这叮铛声中被外婆引到左邻右舍,而她总会像捧着颗钻石似的抱着我,右手扯着妹妹。而每到一家大家都会说“月她妈,让我看看恁这对双生”在那个极度匮乏的年代妈妈生下我们这对双胞胎,在当时我们本不算大的村子曾引起轰动。而儿时的我们,在外婆小脚的牵引下,走过了那虽不算繁华但却厚重的老街;走过了那虽不算丰富但却多彩的童年……每当夜晚来临,我和妹都争着和外婆睡,每次都以我胜利告终。这时躺在外公他们那本不算宽的小床上,我依在外婆的怀里,她开始给我哼歌。而我总会在外婆那美妙的呻唱中睡去“天光光,地亮亮。俺家蛋娃快快长,长大了上学堂。上好学堂,考个状元郎……。”


在我们稍大时,忙季外婆也下地忙活:收麦子、掰玉米、刨红薯一切的农活。不忙时到地里为家中的老牛割点青草养养膘。记忆最深的是她下地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割回满满一篮子草,每当这时看着她脑着一篮青草回来,总想她下面的小脚会不会承受不住重量而跌倒……。外公是92年去世的。之后,为了方便照顾外婆,母亲让她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因为这时的外婆有了气管炎,春夏还可以,秋天气凉时做点活都会咳,冬天则一动就喘的厉害。而她的病是当年母亲生我和妹时因为我们而落下的,这在后来每每有大婶、大娘到我家串门时,外婆总会说起母亲生我们的情景:“恁都不知道生这俩娃子,你都不知道当时俺闺女受的那份罪啊!受罪不说吧就是这娃子生下来不会哭,光在医院输氧气输了二天,这是二天后才会哭。从开始输氧气我都在医院跪,一直跪到他会哭。我在那祈求‘神’啊他姑奶!你知道,咱人头单啊……。”“现在不是长的挺好?”“是啊!现在我看俺蛋娃越看越好看,还有俺妞。我还指望老了让俺蛋娃给我念祭文呢……”外婆说这话时我已十几岁了。而每当冬日吃完饭,外婆总会搬个凳子坐到大门对面邻居的山墙那晒着冬季的暖阳,与她年龄相仿的爷爷、奶奶们聊着旧社会,‘国军’‘共军’兵荒马乱的那个时代,所有的一切一切,包括我们的出生都成为属于她的历史。冬日的太阳暖洋洋地洒在我们这个慢慢有了起色的人家,给我们的生活也注入了那冬的朝阳,如洒满小院的那缕阳光,温暖而灿烂……。

后来,下学的我到外面闯荡。每次回家都带东西给父母当然也少不了给外婆带些化痰的药物、食品。每当这时,外婆总会在外人面前夸我们,而她也不忘在外人面前讲起我和妹出生的情景。当时年少的我总以为她是以老卖老,好像那个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而现在看来当初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无知和幼稚。而就在外婆去世的前几年,时间匆匆走过我们渐渐长大,她却慢慢衰老。母亲和小姨虽说不是外婆的亲生,但对外婆却照顾得非常好。这也引得同龄老爷、老奶奶们的羡慕。“月她妈,看这俩闺女对你多好。虽说不是亲生的,我看这比亲生闺女都亲,有的亲的也没这样端吃端喝的……”听着这些话外婆总是说“是啊!不光俺闺女好。俺这孙子、孙女也都可好,碰到合适的闺女给俺蛋娃介绍个啊!”“中,咋不中啊”听着这些话,外婆她们的笑声开始飘荡、行走。飘荡于记忆的天空;行走在这个农家的小院。如这纯真朴实的乡村一样充满爱的气息……。

06年初冬,母亲打电话说外婆走了。当坐了二天火车赶回家中,我看到外婆躺在正屋中间一张临时的木板上。眼睛微闭,嘴唇轻合仿佛一个沉睡的小孩。出生于半个多世纪前的那个小女孩就这样走完了她的一生,平凡却不失灿烂;艰辛却不失甜蜜……。我站在外婆身边说外婆太累了,她只是想睡会。可她却再没有听见,任凭我把嗓子喊哑,泪水流干她都不再看我一眼。安葬外婆那天,田地中的雪还没有融化,雪花覆盖了整个大地,广袤、无垠。抬棺的人们前面走过留下一串歪曲的脚印,如外婆走过的路程也如她向我们诉说。因回来时间的匆忙,外婆让我给她念祭文的愿望最终没能实现,在此希望请她原谅!

时光带走了外公、外婆。却带不走留给我们的这份情和这份爱。如记忆中的画面清晰、永久、慈爱……。外公、外婆他们被时间定格,定格在正屋中间桌上放着的那个镜框中:如她那慈祥的面孔;如那洪厚的豫东口音留在人间;如儿时抱着我她走东串西看到邻居们的夸奖脸上绽放的那张笑脸……



08年12月17号写于郑州·北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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