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滋生的嬗变意识

泥土是农人的命根子。这句话说了几千年，农人抱着这"命根子"抱了几千代，现在不想抱了。这“命根子"的土地滋长的不再是单纯的庄稼，而是嬗变成农耕文化的超前意识。

这是时代的嬗变，社会的嬗变，生活的嬗变，农民意识的嬗变，共和国七十年来辉煌嬗变的见证。

一九七八年改革开放伊始，国家对农民实行家庭承包连产责任制，把集体土地承包给农民耕种，收获的粮食，留够集体的，乡村提留的，剩下全部归己。农民真正成了土地的主人，成了千百年来的幸运。分到责任田的父亲，像土改时分到地主家土地的老贫农一样，扑倒在地，搂抱着嘴啃着泥土，兴奋得忘呼所已，不知道自己姓甚叫啥，陶醉成爱土如命的雕塑。

我父亲和我五伯解放前给地主扛长工，解放后给生产队当劳力，不管解放前后都没有真正拥有自己的土地。所以对分得责任田爱得这样痴情倾心。一会儿抚抚队长竖起的界牌，左看看右瞧瞧看一百遍还看不够，一会儿抚抚责任田里的庄禾，趴下耳朵对住庄苗倾听咯嘣咯嘣上窜的声音。地锄了头遍，本来没草又锄二遍，肥刚施过又施大粪，水浇了头遍又浇二遍。伺候那些苗儿比爱抚他们的孙子孙女还细心认真。每天，父亲丢下饭碗就往责任田里跑，到地里看真是没啥活可做，就披着布衫吸着旱烟蹲在地头看庄稼拨节生长，把自己蹲成一尊守望的雕塑。

那年夏天割了麦，久旱不雨，地里没有墒，父亲怕玉米种上出不来，就跑里余担水湿窝种玉米。父亲刨窝时，本来行距隔两行麦茬刨一窝，父亲为充分利用土地珍惜土地，硬是隔一行麦茬刨个窝，在那样担水湿窝引苗的艰辛下，硬是一亩地多种了二百多窝王米。村人们都说太密了，玉米长不起来，父亲说我一定要叫它们长起来不行!父亲格外呵护那片责任田，每天除了锄草施肥浇水捉虫外，还隔三叉五喷洒农药。那块地没给父亲丢脸，秋后硬是多打了一百多斤玉米。

实行承包责任制后，我家的屋檐下，树上大门楼上到处挂满黄灿灿的玉米，进到院里，像进入一个金色的世界。父亲一手端着黄灿灿稠糁饭，一手拿着白蒸馍，吃着笑着，笑着吃着。说:大包干，不拐弯，再也不用听铃干

这样干它三五年，保你天天吃干饭!

家里粮囤冒尖，顿顿白馍白面，父亲肚圆了，肠却细了，特别是在种地上，变得斤斤记较薄气，寸土不让。我家的责任田和二叔家的责任田紧挨，父亲和二叔又是亲弟兄，每年种麦时，父亲害怕二叔种超过我家地，应住界牌拉一道灰线，尽管地块很长很长，拉灰线得用很长很长的绳子，父亲不怕费事，专门跑到供销社买来细绳，弯着腰顺绳撒灰，把灰线撒得很直很直。这样，二叔种麦超过地界半寸土就看得出来，想贪占也不敢贪占。

一九八四年，在泥土里滚爬了一辈子的父亲，告别了他的泥土、铧犁、锄头、庄稼，去了那个永恒的世界，享受那永远的歇憩。父亲走后，把全家十口人的责任田留给我和弟弟。弟弟说是农民，对种地不感兴趣，对土地远远没有像夕亲那样痴情挚爱。喜欢跑腾着做点生意，或是上山开矿，对那责任田没当回事，孬好种种，地不种到边，种玉米行距隔三行麦茬，还是窝刨得很稀，想着够吃就行，凭那几亩地也发不了家。我在厂里上班，本来时间就紧，麦种上，就没回去看过，也没锄过草，长啥样是啥样。麦天回去割麦，希望麦长孬点，长孬点少挑几担。我的思想反常，弟弟的思想比我还反常，到了叫人难以理喻嗤笑的地步。

弟弟是上过林校的工农兵大学生，对林果业有一定的研究。(由于错过考试机会，没有安排工作)。弟弟不想在泥土里刨食，把他那豆腐块似的平整整的四亩责任田栽上了苹果树，树间又套种了二花药材，四周栽上铁篱寨树茬起来。苹果树苗才栽上两三年内又不用天天管理，任其自然生长，这样腾出时间上山采矿做金。在山上做金一个月挣得钱买粮食一家人全年吃不完。才开始，村人都不理解，说那么好的地，不种庄稼栽果树，看他吃风屙沫吧!说弟是懒汉二流子，怕干活。不管说啥，弟弟只装没听见，也不和别人争辩，笑笑了之。我下岗后，在老家买了台碾子碾矿石，想着孬好碾一月矿石，也比种地强。也不想种那地，想着种地化不来，一年收成除了犁地费，种子、化肥、农药还有出那力流那汗，所剩无几。干脆把地交给生产队，生产队不收，叫人白种，别人也不种，好说歹说别人才免强接受。

三年后，弟弟栽的苹果树挂果了，棵棵树上坠着小太阳，涨着笑脸，流溢着甜香，套种的二花也开成一丛丛一簇簇的金色的`花，和树上的苹果交相对视互照相映，把果园陶醉成蝶飞蜂舞的世界。村人们看着弟弟成功了，纷纷围着果树摸着苹果发出赞叹。这个说:还是换如有眼光，你看人家那苹果那二花值多少钱，不亏上过林校。那个说:庄稼我也不种了，我那地栽桃树，栽核桃树。还有人说:当初你不是说换如不想干活是懒汉吗？被问的人被问得面红耳赤，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过去说农民是小农经济意识，目光短浅，不顾未来只看眼前。现在这句话要改了，得改变成是时代进步的嬗变，共和国日新月异的辉煌促使着农民思想意识的超前，超前成美丽乡村的挺起。那天，我又回到老家，走在乡村的田野上，看见有块地荒芜着，王米茬也没刨，还在直竖竖地顶着蓝天。得知是留拴家的地，留拴去北京打工了，月挣四五千元。看到那肥沃而镜平似的土地，所种的植物，远远不只是玉米小麦啦，而是一片片油葵，一片片油菜，一片片银杏苗，一片片核桃树，一片片柴胡结梗，油葵金的笑脸向着太阳转，油菜黄的花在迎吻着蜂蝶，结梗蓝得花和银杏苗爱抚，害羞的核挑只在一旁点头微笑……

啊，一幅泥土滋长的嬗变图

啊，一帽农民意识的嬗变画……

龚坚2019年6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