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

伊刚学会喊妈妈，妈妈就离开了她。

在伊的记忆里，妈妈无论出门还是归家，第一件事就是亲亲她的小脸蛋。这一次，妈妈出门后却再也没有回来。

伊好想妈妈，好想妈妈亲亲她的小脸蛋。

好多年后，伊上了小学，爸爸告诉伊，妈妈是在千岛湖殉难的。

伊很聪明，同桌是老师的儿子，也很聪明。

老师的儿子上课也喊妈妈。伊没有妈妈。每当老师的儿子喊老师妈妈的时候，伊好羡慕，好羡慕。

老师喜欢儿子，也喜欢伊。老师给儿子多少微笑，也会给伊多少微笑。伊好喜欢老师的微笑。终于有一天，伊读出了老师的微笑中有一种亲切，一种妈妈才有的亲切，伊的心里涌动出一股无可名状的激动。

妈妈!伊真想喊妈妈，真想老师亲亲她的小脸蛋，真想。

伊是个要强的小女孩，不要爸爸接送，但碰到刮风下雨的时候，爸爸还是要来接她的。每当爸爸出现在教室门口时，老师总是喊着爸爸的名，跑过去握住爸爸的手。老师好开心，爸爸也开心。

爸爸!伊喊着奔向爸爸，依偎在爸爸的身边。

老师的儿子站在课桌边，眼睛注视着伊和伊的爸爸。老师的儿子好羡慕，好羡慕。

老师的儿子没有爸爸。

伊小学毕业领证的那天，老师对伊说要到她家里去吃饭。伊好高兴。中午，老师来了，老师的儿子也来了。老师喊着爸爸的名，和爸爸握手。老师的脸红红的。老师说爸爸做的菜很好吃，老师的儿子也说爸爸做的菜很好吃，伊觉得没什么特别。

老师的儿子喊妈妈。

妈妈!伊真想喊妈妈，真的想老师做她的妈妈。

伊离开了学校。老师也离开了学校。伊到附近的中学去念书，老师到很远的另外一个学校去教书。那天，老师哭了，爸爸也哭了，伊也想哭。老师蹲下身，亲了亲伊的小脸蛋。

妈妈――

伊张了张嘴，但没有喊出来。

回家的路上，爸爸说：老师说伊的文章写得好。

又好多年，伊考上了大学。伊离开爸爸去大学的那天，伊发现，爸爸的两鬓添了许多白发。伊要哭。爸爸说：伊不哭，老师说伊的文章写得好……爸爸没有说下去。爸爸哭了，伊也哭了。

以后，暑假、寒假，每每伊返校向爸爸告别的时候，爸爸总是那么一句：老师说伊的文章写得好。

伊的文章写得不好，是伊听了爸爸对她说“老师说伊的文章写得好”才开始用功努力写文章的。

伊真有出息，大学毕业后不久，伊便做了作家。以后，伊结婚，伊生孩子，爸再也没有说“老师说伊的文章写得好。”

伊的孩子会叫妈妈的那天，伊无意中发现了她小学毕业前写的一篇文章《妈妈》。伊怦然心动。

伊读着，伊伤心落泪。

我没有妈妈，爸爸就是我的亲妈妈，我家隔壁的小海常常被他的妈妈打骂，听说小海的妈妈不是他的亲妈妈，我好想好想我的亲妈妈，我害怕，好害怕爸爸给我找个不是亲妈妈的妈妈……

“文章写得好，应该顺着……” 文章的最后是老师的评语。评语没有写完。

伊当时不知道，伊现在明白了，老师的评语不是写给她的，是写给她爸爸看的。爸爸要找老师做她的妈妈，但看了老师的评语后，爸爸改变了主意，老师也就离开了学校。

伊想到了孤独的爸爸，想到了满头白发的爸爸，想到了佝了背的爸爸……

爸爸!妈妈!伊好悔呀。

伊已想不起妈妈，记忆里只有一点点妈妈亲她小脸蛋的感受和老师亲切的微笑，一种妈妈才有的亲切的微笑。

作者简介：

秦文明，男，1947年11月出生。上海宝山人，汉族。毕业于复旦大学理论系。笔名涉水。中共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国际作家联合会会员、中国文学名家学会会员、国际汉学首席专家。

从事创作30余年，先后出版、发表了400多万字的文学作品，并多次获得“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中国散文年会”、“全国小说笔会”、“当代散文家力作选”、“ 百年散文名家”等全国性一等奖、二等奖、金奖、最高金奖、文学旗帜人物、文化名人等奖项。先后被收录进《中国作家辞书》、《国际汉学家辞典》、《人民艺术家精品典藏》、《当代中国文艺家大辞典》等典藏。

主要著作有：报告文学集《描绘蓝图的人们》、《钢城第一案》；散文集《嘻笑怒骂》；纪实文学集《新拍案惊奇》；史志故事集：《宝山的故事》、《宝山故事》、《宝钢故事》；长篇小说《原罪》、《孙家门》等9部著作；由上海人民出版社、中国新时代出版社、中国文史出版社、吉林人民出版社、上海文汇出版社、今日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