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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班长(一)

作者:谭贯文

1974年,我们到广西乐业县同乐林场插队的时候,31个知青,分成了三个班,我们二班是清一色的十一条大汉组成,班长是一个老工人。他姓班,名荣誉,当了八年兵,抗美援越时,到越南打过仗。我们都为班长的这段光荣的革命历史感到骄傲和自豪。

三班则是由十个纤弱的女知青和一个非常壮实的女工人组成,女工人姓何,名叫梦竹,知青们都叫她梦竹姐,她任三班的班长。二班和三班是当时林场阴阳分界线划得最清的。一班是男女混合,班长是由知青黄高云担任,他各方面都非常出色,做班长是情理中的事。

三个知青班,再加上由林场原来的老工人组成的一个班,这就是同乐林场的生产主力,另外还有一个会计兼出纳,两个技术员,一个场长,一个指导员,全场干部、工人、知青总共49个人。

林场坐落乐业县城西北边4公里远一个山旮旯里,我们去的时候,场里才有一幢砖瓦房和两幢木质结构的瓦房。我们男知青被安置在木房的阁楼上,阁楼离房顶很近,房梁横亘在楼道中间,上楼时,我们都是猫步进去的,瓦房通常的采光都是在瓦片当中间隔很远的地方放上一片玻璃瓦,光线很暗,有时我们以为走到了自己的床前,猛地抬头,却被横梁重重地敲了一下,额头抑或头顶上顿时冒起了一个大大的肉包。有时玩得兴起,忘记了横梁的存在,“咚”的一声,被撞击者痛得眼冒金星,旁观者则捧腹大笑。横梁都给我们每个男知青带来过痛苦和欢乐。记得有一次,县知青办主任来看望我们,见我们男知青大多数额头上都贴有伤湿止痛膏,深感疑惑,开玩笑说:“你们不会是见到山里的野货太多,追得把头都撞到树上了吧?”大家也不出声,把他引上楼来,嘈杂的脚步声里,只听见“哎哟”一声,大家这时候才“扑哧”一声,像喷饭一样笑出声来,点上灯时,只见主任双手捂着自己的额头。俏皮的“老牛”说:“主任,你追上山里的野货了吗?”搞得主任很尴尬:“看来,这里真的不是人住的地方。”

这一次事件之后,主任痛下决心,给我们拨了一万元,一年后,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宿舍。

说来也怪,并不是所有人上楼来都挨碰头的。老班长就是没挨碰头的其中一个。他1米72的身高,每次都能躲过1米55的横梁。发现这个秘密的是“老牛”,他见老班长上楼来的次数也是顶多的,额头上就是没有“长角”,他把这个情况告诉我们,我们都觉得这不公平。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撞上一次。我们想了很多种办法:由“豆沙包”或者“老短”把他叫上来,说有急事,他迈着军人的步伐走上楼,临界横梁的地方,头上仿佛长了眼似的,腰一弓就过去了。几次之后,觉得这办法不行。接着,我们又在楼上大吵大闹,把他引上来,之后我们又假装追逐扭打起来,让他来劝架,哪知道我们的头被撞了,他的头一点都没有破损。还有几次我们大声疾呼说楼上有蛇或者蜈蚣之类,让他赶来,他那速度,简直就是迅雷不及掩耳,但就是没有我们希望的头和横梁的撞击声。我们算是服了他了。后来,听场长说,他当这8年兵,有六年在越南钻的是地道,原来如此!

老班长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记得到林场刚刚分班的时候,为了表明我们班是全场最棒的班,我和副班长“豆沙包”起草了一份充满着革命的战斗激情的决心书,洋洋洒洒总共有五页纸,我们把决心书交给他,并郑重地请他提意见,他把决心书翻来覆去地看,口里不停地说“好”,我们问好在哪里,他用手指了指第二页中间那一段,那是我们认为最没意思的都是用革命口号编串起来的,经他一说,我们竟也飘然起来。但我们也心存狐疑,老班长看决心书的时候,都是倒着看的,类似于北洋军阀的张大帅。但我们是万万不敢把他和张大帅等同起来的,在革命军队的大熔炉里,而且一呆就是8年,他怎么可能一点文化都不会呢?也许倒着看书是他的一种习惯吧。

一年后,听老田(他也是一个老工人)说,老班除了会认会写自己的名字之外,什么字都不会了。我们不信,说他抽烟时,怎么就叫得出那些烟名呢?老田说,那是因为他记熟了烟盒上的图案,如果是他没见过的香烟,那就叫不出来了。“老短”从南宁弄了一盒新面世的香烟,问老班长什么牌的,他果然答不上来。于是,老班长在我们心中的地位,从神圣回到了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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