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的地方

祖母靠在木椅上，神情呆滞地望着远方，眼白浑浊。偶尔归拢的一丝光彩也被耀眼的阳光覆盖。挥一挥手，她才会对我露出一丝浅笑，这样的见面已成为彼此的一种交融，深沉而静谧。
我想窥探祖母的内心是否有一种神秘的情愫，可她不愿说，也不必说。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儿，一呆就是一个下午。我不知道她是怎样保持这种心境的，但在她对面那堵被岁月侵蚀得几乎看不出痕迹的灰墙中，我得出，这不算什么，惟坚守一份思念。
院前的梧桐树挺立了近20年，那也许是祖父刚刚去世的日子，他舍不得祖母而留下的思念的种子，我不知道祖母是如何在这棵梧桐树的陪伴下穿越这漫长、漫长的绝望……祖父出生于外地，却沉睡于陌生的世界。落叶有余，无可归根，是他最大的遗憾，亦是我的遗憾。悄悄回忆琐碎的时光去缅怀，去感伤，可这样便更加纷乱了思绪，不敢想祖母之前的容貌，是有多么憔悴。唯有在不知不觉间死去的皱纹和心态，才能印证岁月的沧桑与人世的变迁。
我渴求在梧桐叶落尽前陪祖母看望一下祖父，轻轻抚摸墓碑上深凹的刻字，探寻一切与祖母的手相似的触感。也许，她只希望我们这些儿女和孙辈们能够回到她的身边，看看那梧桐树，梧桐叶……让我些许安慰的，是梧桐树焕发着的勃勃生机，仿佛在宣誓它的不朽。可是等待的利息仍旧是落叶，我却承受不起。到最后，留下的，可能只有泪水与辛酸的无奈。泪水之咸永恒，不会有其他滋味亦或夹杂着让人欢喜的成分，也用不着试图去改变：有些东西无法触及，就像命运牢牢地束缚着我，束缚着整个家族和年迈的老人，丝毫不得动弹，而我们只有顺从。在这落寞的世间，一位名为妻子的老人勇敢地抓住了自己，哪怕头破血流，依然不放手。她是无畏的。
现在，想必我是要回去看看了。不知道那梧桐叶，是否还牢牢地攀着枝条，不为寒风而动，不为寂雨而寥？落叶，归根。人终究是要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