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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诊记

作者:为你回眸

又是凌晨,窗外是异乡的阑珊灯火。这里已是夏天,微凉的夜风从半开的窗户徐徐渗入鼾声四起的病房。

倚着窗台,久久凝视这不夜的城市,我的三月,竟有一半是在这样的屋子里度过的。从同室病友的鼾声和呻吟,或是母亲的梦呓中突然惊醒,静静地躺在简易折叠陪护椅上,或是悄悄起身,看看窗外绚烂的夜色。几轮囫囵的浅睡,便是一个漫长的黑夜。每日早起,定能看到冉冉升起的朝阳,开启充满希望的新的一天。

有人说,到火车站,方能真正体会人生百态。那么,在医院待上几天,对生命的敬畏和对活着的珍惜定能更深一层。

陪母亲入院已经十余天,从做一个常规检查的初衷,到接受住院检查的建议,最终以一个手术结尾。这短短半个月,是不断改变的计划,是无法预期的不安,是忐忑惶恐的煎熬,也是心灵前所未有的淬炼。

人世间的轮回,真是奇妙。小时候,为了不让母亲担心,我努力学习独立,让自己变成无惧无畏的女汉子;而现在,因为担心母亲,我反而成了畏首畏尾的胆小鬼。

原本是准备陪着母亲到医院做一个常规的检查,谁知医生看了检查结果,建议住院进行血管造影检查。

住院,对于母亲来说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词语。一听要住院,母亲焦虑了起来,我也开始变得忐忑不安。住院可能遇到的种种问题一直在大脑里盘旋纠缠。

3月11日,耗去整整一个上午,入院手续总算办理完毕。

找到病床,置办好必需的生活用品,又开始了毫无头绪的等待。

需要做些什么检查,什么时候检查……我觉得疑问好多,一下午反复到医生办公室看了好多趟,医生一直没在,问护士,护士见惯不惊,头都懒得抬:“有检查会通知你们,不要走远了。”

只得和母亲在病房待着,跟同室的病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期望能获得些有用的信息。病友们七嘴八舌地说起自己的病情和诊疗经过,听得我和母亲更加惴惴不安。

下午临下班前,护士小姐向我们传达了次日检查的内容和要求,悬了一整天的心才稍稍放下。

头一次躺在勉强能容身的折叠椅上,一晚上都睡得不踏实,虽然知道血管造影只是一个简单的检查,担心的问题还是很多。

3月12日,不到六点便起了床,顾不上睡眠严重不足的疲倦,帮母亲仔细做好检查前的各种准备,心又开始不安起来。

感觉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有护士来通知我们到检查室。

9:34,母亲进了检查室,安顿好她,门便在身后关上了。

一个人在待地下N层空荡荡的走廊上,轻轻的脚步声都能传出惊人的回声,坐在休息椅上,后背不时传来阵阵飕飕的凉意。

眼睛很累,除了打开手机看一眼时间,就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检查室的门,生怕错过了检查结束的那一瞬。

10:34,检查室的门打开了,我被准许进入检查室,协助医生把母亲从检查台移到推车上。毫无经验的我,在看到母亲眼角隐忍的泪光时更加手忙脚乱。一路懵懵懂懂,跟着护工把母亲送回病房。除了24小时必须卧床的医嘱,第一阶段的担心暂告一段落。

下午,暂时平静的心绪,又被医生的召唤打破了。

医生告之了上午检查的结果,建议做一个脑部动脉瘤的手术,要我尽快和家人商量决定。

等不及商量,我直接接受了手术的建议。为了母亲的健康,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仔细询问了手术的计划,在心里暗暗作好了准备,简单告知家人,尽量轻描淡写地把要做手术的信息传递给母亲。

3月13日至15日,遵医嘱住院服药,做了一系列常规检查,为手术作准备。我和母亲拥有了3天短暂的无忧小时光。每天早早起床,吃完早饭便到公园散散步,晚饭后又到公园蹓跶几圈。悠闲的时光暂时缓解了我和母亲的紧张。

3月15日,正式进入手术程序。医生详细地向我介绍了手术的方案和风险,要求在一系列的材料上签字确认。尽管知道不可能,我还是反复向医生求证手术的风险系数,企图得到万无一失的保证。

医生说,手术时间初步定在下周一。颤抖着手,歪歪扭扭地写下曾写过千百次的那三个字,摁上手印,新一轮的煎熬,又开始了。

因为女儿放月假,周末抽空回家一趟,但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一直悬着。

周日返回医院,发现母亲的下肢出现了水肿。多方咨询后,医生决定临时加做几项术前检查,将手术时间延迟到星期二。悬了三天的心又缓缓放了下来,大有虚惊一场之感。

检查很快做完,一切正常。星期二的手术是不会再更改的了。

3月19日,手术的日子终于到了。通知的是第二台手术,时间大概是上午九点到十点。

我们都早早起床,帮母亲换好病号服,做好手术的准备。

9点,10点,11点,12点,没有人来通知我们什么时候该去手术室。

12:20,手术推车终于来了,一大群人手忙脚乱地把母亲安置到推车上,母亲强忍多日的眼泪,终是流下来了。我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只知道自己千万不能流泪。默默地跟着护工往手术室走,轻轻地握握母亲的手,拉起被角为她遮挡刺眼的光线,在心里为无法分担她的惶恐而自责。

12:33,手术室的门,又在我身后关上了。

这次,手术室外的等候区不再只有我一个人,家人们都在,可我,还是感觉一阵阵透骨的寒冷。尽管从早上开始就已滴水未进,家人们提议去吃点东西的时候,我仍然毫无食欲。

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我的脑子里不停回旋着医生的话:手术都会有风险……在医生的眼中,手术的风险只是用百分之几或千分之几表述的一个抽象概率,而对于我,母亲百分之百的平安,才是我唯一的企求。

短短一周,两次在同一间手术室外等待,我突然明白了母亲曾因先后两次在手术室外等我和姐姐分娩而急白了头发的感受。

时间过得真慢啊。10分钟,30分钟,1小时,2小时……早就超出了预计的时间,手术室的门仍然紧闭着。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手机里,家人朋友不时发来询问手术进展的信息,我们便只能用这句话来互相安慰。

15:40左右,有医护人员叫家属入内听取手术情况。

心一下子揪得紧紧的。和姐姐手忙脚乱地走进手术工作间,医生将手术的方案和过程作了演示和讲解,结论:手术顺利,待后续工作结束便可回病房,接下来的24小时,是重点监测时间,风险仍在。

出了工作间,长长地吁了口气。等待母亲出手术室的十几分钟,终于不算很长。

15:55左右,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母亲意识清醒,但显得特别虚弱,麻醉的药效显然没有完全过去。医生叮嘱千万不能让她睡过去。我轻轻地握住母亲的手,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叫不出一声“妈”,眼泪倒是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母亲被送回加护病房,开始了术后监测。那之后接近40个小时的时间里,我的心一刻也没放松过,除了短暂的浅睡,大部分时间,我的视线都没离开过母亲和连接在她身上的那一大堆仪器。

她口干难耐却不能喝水,她喉咙痛得无法发声,她双腿无法动弹满身酸痛,她很饿却不能吃东西……我看着她的痛苦,却无能为力,那种滋味,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感恩上苍,术后恢复一切顺利。

3月20日,母亲可以喝水,吃少量流食。

3月21日上午,转回普通病房,下午4点以后,可以下床活动。

3月22日,饮食渐渐恢复正常,活动量逐渐增加。

3月23日,饮食恢复正常,步行到外面和周末来探望的家人一起吃晚饭。

3月24日,精神和体能都恢复得不错,中午和晚饭都在外吃,晚饭后还到公园小坐了一会儿。许是因为快要出院了,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

长长的住院陪诊已近尾声,这一段经历却注定令我难忘。

多少年了,难得有这样和母亲24小时形影不离的相处,习惯了听着她的鼾声入眠,习惯了在她需要时惊醒,习惯了陪着她慢慢地生活,时间过得似乎特别快。我要感谢这一段特别的经历,让我更加发自肺腑地珍视她、疼惜她,让我更加清醒地知道,为了她,我可以付出自己的所有。

3月25日,医生下了“赦免令”,说可以收拾东西离开病房。算算日子,三月只剩下短短的5天。今年的春天,就快过去了。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陪着最爱的人度过的每一天,不都是烂漫美好的春天吗?

无论人生有多少无法预知的未来,我想,只要珍惜当下,只要回首时无愧无憾,便已足够。(2019.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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