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知了

蝉，又名知了，这个称谓源自于它的叫声。

蝉的幼虫被称为蝉猴、知了猴。知了猴的体内含有丰富的氨基酸、蛋白质和微量元素，食用价值很高。因而，在我老家那里，把幼蝉作为特色美食已经有多年的历史。不管是在高档酒店，还是路边小吃，幼蝉都是不可或缺的下酒佳肴。

县城西头有一家叫“伊源人家”的饭店，爆炒金蝉是一道招牌菜。饭店大厨把知了猴放入盐水稍作浸泡，用清水洗净，加姜蒜入油锅爆炒。炒至五成熟，再加入桂皮、辣椒及盐、酱油、料酒等，用小火烧至收汁，肉香扑鼻。

“口感很好，高蛋白，是只有这个时节才能吃到的时令菜，比较受欢迎。”店主老刘说，他这里每天都卖掉不少，一盘25元，这样的售价可媲美小龙虾。

我表哥就做着收购幼蝉的生意。每天晚饭后，表哥就坐在家门口，等待村民们把捉到的知了猴送上门。一晚上下来，收购的数量少则三五百只，多则上千只。这样的生意，从7月初一直持续到8月中旬。

表哥把收来的幼蝉养在清水里，幼蝉既不会死，也不会脱壳。第二天一大早，他再把幼蝉送到城里的菜市场、饭店或超市。这样，幼蝉就成了食客们的盘中餐。

前些时日，和表哥闲聊，说到他生意上的事，表哥感叹道：现在知了猴的数量明显少了，主要原因是没有了适合它生长的环境。农村的路面硬化，家家户户院里种的树木减少。市区的绿化地不少是草坪，树木又多是移植移栽的，土生土长的林木越来越少了。

表哥的一番话，勾起了我对小时候捉知了的回忆。

捉知了，是我童年夏日里的必修课。“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诗人袁枚的诗句，形象地描述了儿童捉知了的情景。那时，当听到知了的第一声鸣叫时，我就已经按捺不住那股捕捉它的强烈欲望了。

童年时的村庄，多为土墙瓦舍，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尤其是栽种在房前屋后的各种树木，像槐树、枣树、枸树、榆树、柿树、核桃树等等，树叶儿青翠欲滴。那俯在树上的知了，让原本寂静的村庄上空，弥散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悠长鸣唱。

小时候，老家河滩周围的树多，又是沙质土壤，有利于蝉的繁殖，地底下有很多幼蝉。幼蝉多是在黄昏或刚入夜时从地下爬出，找到一棵树干或其他植物等可附着的地方，抓牢后，开始蜕皮。一般来说，幼蝉从泥土里钻出来，到完全蜕壳会飞，需要两三个小时。人们捉知了猴，就是利用了这个时间段。

对于幼蝉而言，夜晚是漫长而又充满危险的。它刚从土里钻出来，壳还没有蜕掉，不会飞，所以很好抓。夜幕刚刚降临，村外小河边的柳树林里便热闹异常。捉知了猴的人们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提着塑料瓶。大人带着孩子，络绎不绝地穿梭在树丛中。他们要么用手电筒从树根照到树干上去寻找，要么直接用手在树上摸。直到后半夜，方欢欢喜喜地捧着捉来的知了猴，各自散了回家去。

阴雨天也是捉知了猴的好时机。蝉蜕壳需要潮湿的地方，不然会缺水而死。因而，幼蝉总在夜里或下雨后往外爬。根据经验，一般在大雨过后，树底下就会露出一个个绿豆大小的洞，我们称它是知了猴的排气口。折上一根细树枝，插入洞穴中，轻轻将边上的泥土挑开，便露出大拇指粗的洞口。手指探入洞内，很快知了猴就会沿着手指往上爬。轻轻地把手指从洞口抽出来，知了猴就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啦！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捉知了猴不仅仅是一种童年乐趣，更是一种“打牙祭”的好办法。我们把知了猴拿回家，在清水里洗干净，撒上盐腌着，用油一炸，呈金黄色，肉质鲜美。那脆那香，真是妙不可言。

那时候，卖知了猴是农村孩子挣零用钱的一个途径。要是运气好的话，从晚饭后出门到凌晨左右，抓一两百只不成问题。按照当时3分钱一个的价格计算，能够收入3块多钱，相当于成年人在建筑工地干一天小工。幼蝉蜕壳后剩下的蝉蜕，还可卖给中药房。

除了捉知了猴，我们也捕捉脱了壳的知了。夏日响午，家里闷热，我们就跑到小河边的林中捕捉知了。捉知了的工具，是一根上端扎有一只塑料袋的长竹竿。它看上去简单，用起来却十分顺手。村里的小伙伴们人人都有这种玩艺儿。我们提着竹竿在树林里转悠，侧耳倾听，抬头寻觅，很快就能找到一些吸附在树枝上的乌黑小虫。

知了给我的感觉是，反应较迟钝。当危险来临，甚至已被塑料袋罩住，它还浑然不觉，照样放声鸣叫，也难怪有“螳螂捕蝉”的说法。我们常常在罩住知了后，将手中的竹竿往下轻轻地一拉，知了就立刻跌入塑料袋中。每次我跟着好友云安提竿出门，回来时肯定能拎上一袋子。数十只知了在袋中相互拥挤，乱糟糟地扑腾着。

当年，表哥是捉知了猴的能手，我也常常和他厮跟着去捉。在一天的辛劳之后，我小舅喜欢喝上一盅家中自酿的蕃薯烧酒。我和表哥捉来的知了猴正好成了他的下酒菜。小舅在喝酒时就着一盘油煎的知了猴，浑身的疲乏便会烟消云散，有时高兴得他还会哼上两句《卷席筒》。尽管我和表哥心里很想留下几只活的知了猴玩耍，但想到小舅特别爱吃的样子，每次都会把捕获物全部上交给舅母。

如今，小舅已经走了，他在晚年时早已不再吃油炸的知了猴。这几年，在农村能捉到的知了猴也在减少。但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表哥捉知了猴的热情。过去，表哥捉知了猴是为了解馋，现在则是专门从事这项生意。他知道城里人爱吃，就在家里设了收购点儿。

现在的食品无不打着壮阳，防癌，丰胸，润肤的旗号。对于食用幼蝉也不例外。近年来，我国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安徽等地抓捕金蝉做餐饮的现象十分严重。由于金蝉幼虫在地下存活5-12年左右才能破土而出，疯狂的抓捕导致金蝉数量急剧下降。“过去一个晚上能抓个几百只幼蝉。现在就不行了，少的可怜。”表哥的话，不是危言耸听。在一些地方，夏天已经再也听不到蝉鸣声了，金蝉正面临着生存危机，甚至有绝迹的可能！

炎炎夏日，时而高亢、时而低吟的蝉鸣，宛若一曲动人的乡村音乐，留在了我的童年记忆里。我不知道，在我老家那里，没有蝉鸣的夏天会不会出现。但我相信，蝉的鸣叫一定会让夏天的味道变得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