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兵小武

第一眼看到小武，我就想起电影《烈火金刚》里的小李庄警备队长刁世贵，简直就是失散了多年同胞兄弟。

宽额头，细眯眼，厚嘴唇，窄下巴，头发稀黄还有点儿秃顶。要说不同，就是一高一矮，一肥一瘦，刁队长是金牙，小武是黄牙，仅此而异。当把这秘密迫不及待地说给小武听时，他竟没啥反应。一打听，发现知道的人比一个连的人还多。

佛家说，百年修得同船渡。我和小武是同乡，俩人关系又不错，上下铺睡了两年多。若不是那次紧急集合时穿错过裤子，他吊着裤脚我绾着腿边，跌跌撞撞，洋相百出，恐怕还得和他再睡上一阵子。我俩这该是修行了多少世呀！

小武温和，憨憨的，在营里连里都是出了名的。

“小武，挑担水把班里的菜地浇一浇”、“小武，吃过饭记住去把猪给喂喂……”只要有人吆喝，小武就一个字“中！”似乎就不知道有个“不”字。随即谁训斥他两句，或是拿他出出气，他也顶多挠挠头，嘿嘿一笑就过去了。小武脾气好，人缘自然也就好，凡是连队里要选个啥好人好事的，不用拉票，大伙都会投给不起眼的小武。这大概就是常说的情感的魅力吧！

小武的军事训练水平一般，但他的字写得好，经常帮营里、连队出个板报、抄个材料啥的。以至于大家都觉得，要不是因为有大刘，小武恐怕就是连队的文书了。

或许是应验了“憨人有憨福吧”吧。虽然小武没有成为连队的文书，但他很幸运地成了代理排长，后来还提了干。

刚下连队那会儿，我们这些新兵蛋子一个个猴精似的，想着能得到班长的肯定，几乎是一睁开眼，就去抢扫帚。一旦稍慢点被别人抢了先，就又慌着拿铁锹，实在没有劳动工具的，要么到炊事班帮厨，要么帮班长打洗脸水、挤牙膏，反正是把老兵们当成了“关二爷”，可谓毕恭毕敬。

有道是“新兵下连，老兵过年”。老兵们也喜欢这种当“大爷”的感觉，也不时地吹嘘一下他们当新兵时的样子。久而久之，连长知道了，就在会上强调，新兵老兵都是兵，大家要把心思放在训练上，别净搞那些没用的面子活。军事训练要是跟不上，干啥都白搭。

说归说，我们谁也不敢当真，依然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尤其是到了周末，有人担心起床后抢不到工具，头天晚上就把扫帚藏到床铺底下。隔壁六班的小白，更是把打扫连队猪圈的活全都承包了。为此，连长没少在会上表扬他。

在连队里，连长的话就是风向标。他虽在会上强调不准新兵替老兵做提水扫地之类的话，但文书隔三差五都还会把小白的事迹写进宣传栏。明眼人都清楚，这肯定是得到连长同意的。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训练之余，我们更是个个挖空心思忙着“表现”自己。在这“争宠”的当中，唯独小武似乎漠不关心，傻呵呵地干些不显眼的事，甚至有点儿茕茕孑立。

对他的“憨傻”，班长不止一次地在我们跟前说小武“迷糊蛋”、“不合群”，还让我私下里给他提个醒。

我也觉得小武怪兮兮的，也不怎么搭理他。见班长说了，就把“棒槌当了针”，捎话给小武。谁知，小武听了嘿嘿一笑，文绉绉地说：“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

我问他啥意思，他说，你慢慢就知道了。看到小武简直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巴”，我就懒得再劝他。

一晃两年过去了，我们这些新兵蛋子也熬成了老兵。有几个都当了班长，我和小白也当上了班副，而小武还是老样子，看上去迷迷瞪瞪的。

也就在我们啥事都把小武几乎“忽略不计”时，小武却让全连官兵对他刮目相看。

年底，连队里的排长职位空缺。营里决定暂时先在我们当中选拔一个“代理排长”。当排长就意味着手下多了几十号人，还是连队的支委成员呢。消息传出，我们个个卯足了劲，都觉得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然而，结果出来后，却让我们大跌眼镜——小武竟名列榜首！

当时，好多人不服气，觉得凭小武的军事素质，根本轮不到他做代理排长。不过，当听说是营长亲自提的名，大伙也就不再提意见了。但对于小武是咋当上的？还是感到很纳闷，甚至怀疑是小武给营长送礼了。说实在的，如果他不是我老乡，我也不会支持他。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小武也不例外。但有一点，对于他咋当的代理排长，和营长是啥关系，任我咋着套话，小武都是只字不提。直到小武提了干，把“代理”两字去掉，肩上扛上了一颗银星星后，他才给我说了这个秘密。

小武给我说，那是个周末，营长的家属来队，需到车站去接一下。不巧教导员休假了，副营长到机关办事没回来。正在营部里帮出黑板报的小武，见营长心急火燎的样子，就主动给营长说，让他去接嫂子，自个在营部听着电话。

事也凑巧，营长前脚刚离开，机关的电话跟着就打了过来，说是旅长陪着上级工作组要到营里搞紧急集合，已经出发在路上。

那时还没有ＢＢ机，更没有手机，眼看着给营长、教导员请示来不及了。这可咋办？好在小武的脑瓜子转的快，他马上给距离镇上最近的汽车连老乡打电话，托他到车站找营长。随后，直接给各连队下了紧急通知，一分钟也没耽误。

在工作组到达前，营长赶回来了，各连队也提前做好了准备。哨子一响，全营齐装满员。工作组给予了充分肯定，营队受到嘉奖，旅长也非常满意。之后，小武就成了营长、教导员眼里的“好苗子”。

这件事营长没提过，小武也没说，我们自然不知道了。包括这次若不是小武亲口给我说，打死我都不信，这看上去蔫儿巴几的，遇事竟如此镇定自若，我真的是自愧不如。

如果说小武当代理排长是凑巧了的话，那么他后来被提干则绝对是早有准备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始终都还是这样认为的。

在我们当兵的第五个年头，旅里给每个发射营一个士兵提干的指标，要求优中选优。对照条件，营里推荐了我、大刘、小王和小武作为候选人。

起初，我们都很自信，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特别是在专业理论、“军事五项”等考核中，不分伯仲，暗中个个卯足了劲。甚至我听说大刘还拎着一大堆蜂王浆，跑到机关去找了那当科长的他表舅的表弟。见状，我给小武说“要不咱也去找找人？”

小武听了，就提醒我说：“要找你自个去吧！这啥事都是命中注定，太过执着了就成了烦恼。”个人信息公示后，我们都傻了眼：这几年，小武不仅一声不响地读完了自考大专，还读了函授本科，加上他在报纸上发表文章，一下子高出我们许多分值！

在去参加提干培训的那天，小武特意送我一个笔记本，扉页上写着：“绝交流俗因耽懒，出卖文章为买书”。他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句话。

揣摩着这句话，我一下对之前老乡们聚会吹牛聊天，小武总找借口不参加的事儿，似乎找到了答案：原来他是惜时如金呀！

有人说，机会是长着翅膀的鸟，若抓不住，它就会飞之遥遥。的确，在人生的道路上，我们不是缺少机会，而是当机会来临时却没有做好准备。重新审视小武，我打心眼里佩服他。在生活中有很多事情，我们明明知道其中的道理，却没有做到。就个人而言，虽说工作也很努力，但和小武相比，原来干的多是花拳绣腿的活，徒有虚名。而小武看似不声不响，实则大智慧。

前不久，战友们聚会时，我和解甲归田的小武又聊起过去，小武说只有素质过硬的人，才可能有更多机会。当年在连队里，他军事素质一般，想出人头地，的确是件很难的事，所以他只有另辟蹊径，走上了写作的路。

小武是聪明的，他很清楚自己，也知道“水路不通改走旱路”的道理。而我们很多人，则看不到这一点，总是一条道走到黑，以至于把劲儿使偏了，从而与机会失之交臂。

“鞋子合适不合适，只有脚知道。”小武说的没错，人生就是这样，每个人的路都不同，只有选择最适合自己的路，才能顺利抵达成功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