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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村有个赵清贤

作者:姬建国

赵清贤是我老家的一个邻居,我称呼叫他叔。

赵清贤是那种办事很利索,又十分细致,同时还非常注意自己形象的人。因此当年生产队让他当了仓库保管员。当上保管员之后,他把仓库的东西收拾的井井有条。叉把扫帚牛笼罩,木锨布袋麦推把,要哪一样他马上就给你找了出来。生产队当年最忙的时候是三夏三秋的收获季节。那时候辛苦一季的庄稼上场了。庄稼从地里运回来,放在麦场里得翻晒,得用牛拉着滚子碾场,得起场,得扬场,最后还得把粮食送到仓库里。当粮食送到仓库里后的管理就是保管员的事了。要在有限的仓库面积里把各种物品包括粮食倒腾开;要守好仓库,不能被小偷撬门别锁偷粮食;不能让老鼠钻进仓库吃粮食。这些活都是非常繁琐和劳累的。但赵清贤把这些事都做的非常到位,没有造成过任何失误。当保管员最忌讳的是爱占小便宜,如果手脚不干净,见到集体的东西就想捞摸一把,那这个保管肯定是当不下去的。赵清贤恰恰在这方面最让人放心。不但不去占集体的便宜,同时还处处为集体着想。场上的粮食入库完了,他还要拿个簸萁,这里扫扫那里簸簸,把遗漏的星星点点收拾回来放入仓库。农具用的时间长该扔掉了,他不舍得扔,拿回家里修修继续使用。因此群众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赵放心”。

赵清贤又是一个冷风趣的人,常常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他会突然开一个玩笑,让在场的人笑的合不拢嘴。有时候他学起来某个人说话,能学的惟妙惟肖入木三分,让大家笑弯了腰。记得有一次,一个货郎挑着一副货郎担到村里来了。货郎放下货郎担后大人小孩便都围了过来,像逛村里后来的代销点一样围住他的担子看新鲜。这时候货郎开始叫卖了:“猪毛尾,牛毛尾,羊毛尾,兔毛尾,都来换我这好东西!”(货郎收钱也收各种生畜的毛发,然后把毛发卖掉换钱)正巧赵清贤到身边了,他突然冒出一句:“要鳖毛尾不要?”货郎和在场的人先是一愣,接着都哈哈大笑了起来。都知道清贤是在调侃,老鳖哪能有毛尾呢?就是这样一个既认真又有点风趣的赵清贤,那一年却干了一件让我、让全村人久久忘不掉现在仍然忘不掉的事。

那是夏天的一个下午,门前的德亭河像往常一样哗哗流着,显得那么平静那么温柔。下午三点的时候天还是蓝蓝的,太阳还是毒毒的。大约三点半左右,在离我们村一二十里的右上方突然起了乌云。没过多久,乌云越来越浓越来越黑,接着电闪雷鸣。凭经验感觉到那里的雨肯定下的不小。大家不约而同的走向河边做好了看大水(洪水)的准备。一遇涨大水,也是村里男人们捞河柴的时候,一些人已经把安上镰钩的竹杆握在了手中,准备趁机大发一次“洪”财。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突然有人喊道:“大水下来了”,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了上游。先是听见如万马奔腾的哗哗声,接着看见了水头。大水头是很凶猛的。因为原来主河道正在流着的静静的清水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突然遇到了后面推涌过来的洪水,它们被摧起来一尺多高,浊流逐清流,形成强激流,啪啪做响,蔚为壮观。抢占主河道的洪水是主流也是先锋。主流过后,后面的洪水才向河的两边蔓延开来,一会就快铺满了全河道。汹涌澎湃,摧古拉朽,势不可挡。看大水的我们顺着逐渐蔓延的洪水也慢慢的向后退,向后退。这时候,人群里突然又有一个人喊道:“刮下来一个人,刮下来一个人!”大家立刻顺着他的叫声往上游看。只见汹涌的洪流的中间刮下来一个黑黑的木头,木头上爬着一个人。那个人的头顺着水势一扬一扬的,口里一声声的叫着:“救命呀,救命呀!”大家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以前也有大水刮死人的情况,但大家没有亲眼看到,只是过后才听说了。死人的事经常发生,没啥大惊小怪。可今天直接目睹了一个活活的人即将要被大水判处死刑,面对桀骜的洪水和无情的现实,真是让大家手足无措,心急如焚而又无可奈何。就在载着那个被困者的木头离我还有七八十米远的时候,突然从我身边窜出去了一个人。这个人上身穿着一件白褂子,下身穿着一条黑短裤。只见他两眼紧紧盯着那块黑木头,迎着大水向河中心走去。但因为洪水太有力了,他只能两只脚轮换跳跃着顺着水势斜斜的往河中间走。就在他刚刚走到河中间时,那根载人的木头也到了。他回过头准备去拉那个木头上的被困者。就在他扭脸的当儿,我看清了,那是赵清贤。只见赵清贤一边伸出手去拉人,一边大声的说“把手伸给我,把手伸给我!”被困的人可能已经被吓迷了,看到有人冒着危险来救他,他口里仍然还不停的叫着:“救命呀,救命呀!”手还死死的抓住木头不放。这时候的赵清贤在斜横着木头的下边。木头推着他踉踉跄跄的多次几乎把他推倒。只见他用了一下力气,把一条腿伸过木头,上身爬在木头上翻过木头,然后一只手抓着被困者的一条胳膊,另一只手去掰那个吓迷了的人的手,费了好大劲才把那只手掰开。这时赵清贤和被困者已被洪水往下又冲了一百多米。他使出浑身的力气,拼命的把被困者往河对岸拉。因为一个人变成两个人,同时被拉的人根本站不起来,而是全身躺在洪水里,全凭赵清贤用力牵引,阻力特别的大。赵清贤忘掉了一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不能松手,一定不能半途而废,一定要把他救出去。经过了和洪水奋力艰难的搏斗,最后终于把被困者拉到了河的对岸。

天快黑下来了,发威的洪水经过了疯狂的暴怒慢慢的消退了,沉寂了。村里的人还惦记着赵清贤和他救出的那个人,都不愿回家,在河边等待消息。八点半左右,天已经黑定。影影绰绰看见从河那边涉水过来一个人,走到跟前一看正是赵清贤。大家一齐围了上去,问长问短。知道了那个被救的人当天不平常的经历。

原来在离我们村十七八里远有一个地方叫五里坡,五里坡南边的坡下面有个村子叫五里坡根。五里坡根村的村外有一座庙因为年久失修,已经破烂不堪,房坡上到处都是窟窿。庙里不知啥时候住进去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光棍汉,谁也不知道这个光棍汉姓啥。他自己也只知道他的名字叫五刀。这个光棍五刀住进庙里后靠给村里人家临时干活挣饭吃。没有活干的时候就外出乞讨。以后五刀在流浪中又拾到一个傻子女人,他把傻子女人带到庙里成了他的老婆。两个人住在庙里就靠五刀给人干活生存,饥一顿饱一顿的。时间不长,这个傻老婆给五刀生了一个儿子。虽说日子不好过,但五刀想到以后有后代了,这个庙里从此就是一家三口人了,心里十分高兴,不管是干活还是出去乞讨都很卖力。孩子两个多月的一天五刀出去乞讨,等他回来的时候闻见屋里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往锅里一看里面煮着一个什么东西。傻子女人拿个筷子一边夹着锅里的东西吃着一边不停的说:“老香,老香”。五刀预感到不妙,近前仔细一看,原来傻女人把孩子煮熟了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着。五刀快气疯了,但面对一个傻子他无可奈何,只得认命。孩子没有了,又成了两个人在庙里度日。五里坡北边的坡下有个村子叫水洼村。水洼村有个人叫李随娃,就是赵清贤救起的那个人。那一天李随娃跑到五里坡上给牛割草,割着往前走着,越走离他家越远。正在割的起劲,突然天上起了乌云,不远的地方响起了雷声。“不好,要下猛雨了”,李随娃顾不上收拾已经割下的草,把镰刀和筐子一扔就向五里坡根跑去。因为他知道离他家太远,五里坡根很近,得赶快下去找个地方躲躲雨。还没有走到村子里,瓢泼大雨就顺着他的头顶盖了下来。他赶快就近跑到破庙里。谁知雨太大太猛了,从未涨过的特大洪水从沟里奔泻出来后,直向老庙扑来。三两分钟后老庙地基被冲垮,然后整座破庙呱里咕咚塌了下来。五刀被房子上塌下来的东西当场砸死又被大水冲走。李随娃慌乱之中爬上了一挂大梁。傻子女人不知怎么在这关键时候竟然也抓住了一根檩条。两个人各自紧紧抓住并爬在木头上顺洪水向下漂去。漂到一个叫上河的村子,傻女人被刮到岸边让人救了上来。李随娃继续向下漂,到了我们村前被赵清贤救起。

听了这番过程大家都放心了,起码李随娃没有生命危险了。大家又问李随娃现在怎么办了?赵清贤说他把李随娃拉到对岸后,看竹园的老头拿出火柴在地上生了一堆火,让已经浑身麻木嗦嗦发抖的李随娃烤了好大一会火,身上才慢慢有了知觉。当时李随娃家里的人一看见大暴雨来了,知道随娃去五里坡割草了,就马上找到五里坡。没找到,又顺着坡往坡根找。想到先去庙里看看有没有,谁知刚到庙前就惊呆了,老庙被刮的连影子也不剩了。接着李随娃家里人又顺河找了下来,一边找一边打听,一直找到我们村前的河对岸,终于找到了还活着的李随娃。家人用竹园的竹竿扎了一个临时担架把李随娃抬走了。听到这里大家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李随娃到家后躺在床上恢复了十多天才起来床。半个月之后,李随娃带着妻子、儿子和礼品来到了赵清贤家,向这位不顾自己生命危险出手相救的大恩人赵清贤进行了跪谢。以后每到春节的时候他都来看望恩人。两家成了超越亲戚关系的终身亲戚。

赵清贤舍己救人的事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可那平平常常的面孔,那义无反顾冲向洪水的身影,那使出浑身力气向对岸拼命拉人的动作,还不时浮现在我的脑海。我常常这样设想:如果当年我老家不是那样闭塞,而是离城市离媒体很近,有记者发现了赵清贤的事迹,把它整理后通过报纸广播宣传出去的话,赵清贤很有可能成为一段时间内人民敬佩的英雄。可是十分遗憾,竟然没有形成这样的结果。有时候我还想:当年到底是一种什么力量促使赵清贤在关键时刻能够义无反顾挺身而出舍己救人呢,是境界吗?是精神吗?想想好像都不是。因为赵清贤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农民,没有上过多少学,和文邹邹的词汇根本没有机会发生联系。如果让他谈这方面的问题对他实在是一种负担甚至难堪。究其原因,反复考虑,我从心底认为,赵清贤之所以能在关键时刻当机立断出手救人,是源于他的本分,源于他对人的生命的朴实的敬重,更源于那个在古老中国流传下来的颠扑不破的发现:“人之初,性本善”。

时光荏苒,赵清贤如今已成为了一个老人,对于这样一个好人,我从心底祝愿他晚年幸福,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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