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家的宝贝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同一宝。我的奶奶就是我们家的“宝贝”。

奶奶名叫郑二妮，今年91岁，一个普通的乡下老太太，是她的兄弟姐妹中唯一的存世者。从奶奶的名字就可看出，她在父母眼里是不被重视的。奶奶说她的母亲很是重男轻女，奶奶姐妹仨的名字都是按排序叫的，更别说上学了，个个都是“睁眼瞎”。

然而，上天眷顾奶奶，“睁眼瞎”却嫁给了爷爷这个文化人。我爷爷1948年参加工作，在离休前当了多年的小学校长。因为爷爷有文化，不光爷爷在舅爷家受敬重，奶奶也跟着沾了光，娘家人都对她高看一眼。现在，每每提起爷爷时，奶奶总是一副很知足的样子跟我说：“恁爷虽说懒点儿，不讲究，但是脾气好，不挑剔。你说他，他不恼！我原先总想，我做饭不中，针线活也不行，嫁给恁爷，要是嫌我没本事，没准早就把我打死了，结果他还从没嫌弃过我。”

奶奶一生勤劳，到哪儿都闲不住。奶奶小的时候，娘家有三十多亩地，喂了六七头牲口。奶奶就经常跟着舅爷出去割草，背大草篮，结果导致奶奶不仅身材矮小，还落下了腰疼、驼背的毛病。

奶奶八十岁以后，她的腰弯得几乎像一张弓，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干活。我们老家种花生，每年春天都要剥种子，她到谁家就给谁家剥花生。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父亲和叔叔他们的身体都出现了这样那样的毛病，可是奶奶除了早年落下的病根外，各项生命体征都表现良好，这与她的勤劳不无关系。

奶奶爱干净，她用过的东西恨不得都保持得一尘不染。用今天的话说，她是“典型的处女座”。2009年夏天，奶奶来我家住。每天梳过头后，她就把掉在地上的头发一根根捏起来丢进垃圾桶里。我多次跟她说用扫帚扫了就行，她还是坚持那样做。

爱干净的奶奶对吃的东西尤其讲究。记得小时候，每次奶奶做饭前都要先梳理头发，还让我们捏掉她背上的头发。要是我们不在跟前，她就反复拍打衣服。她总说“病从口入”，教育我们“千万不要吃不干净的东西，一定要保护好身体”。

对于蔬菜和瓜果，她总是洗很多遍。过去我家门前有口井，村里很多人都在那儿担水。我们家近水楼台，奶奶总是端着红薯在井台边洗上五六遍，如果不小心碰掉了，再洗几遍。后来，我们总拿洗红薯这件事和奶奶开玩笑，她就笑着说：“亏得那时的水不掏钱！”

爷爷在世时，我每次回去给他们买的奶粉、蛋糕一类的东西，奶奶从不碰。因为奶奶嫌人家做得不干净。这缘于奶奶的一次赶集。那天到了中午的饭点儿，奶奶想吃碗面条，正好看见厨师上完厕所回来，没洗手就开始揉面。奶奶就觉得那人太邋遢，气得扭头就走，以后再也不吃外面做的东西。

奶奶待人热情大方，重人情轻东西。我小的时候，有的家庭粮食还不够吃，俺家地多粮多。逢人去我家，要是正赶上奶奶蒸馍，非要人家吃个馍再走，人家不吃她不依。

说到奶奶的大方，我父亲回忆说，在他年轻时，一次奶奶走娘家，回来时舅爷让她擓回来一篮子杏。沿途经过三个村庄，她碰见认识的人就给，走一路分一路，到家时剩的还不到一半。

正因为奶奶的厚道热诚，逢年过节，她的娘家侄子（女）、外甥（女），几乎每一家都来看望她。大家给她买的营养品，她也从不吃独食，存起来好大一部分。等到来了小辈儿，就往人家手里塞，吃了还不算完，走时还要再找个袋子给你装点儿。我的叔伯兄弟家的孩子，没事儿就爱往她那儿去。为此，奶奶经常说：“猫狗识温存！孩儿们往你跟前来，你啥都不给他吃，还来你跟前干啥？”

爷爷去世后，政府每个月都给奶奶发几百元的生活费。由于她平时由各家管着吃喝，钱几乎用不着。因此，每到过年，奶奶就拿出来给晚辈们分。我妈和婶子们说她“太大手”，她却振振有词；“我撒盐撒到酱缸里了。我要恁多钱干啥？都是我的孙男娣女，又没给外人！”她反而怪我妈她们“小气”。

奶奶虽然对人大方，但在生活中从不浪费。无论吃的、穿的，还是用的，她都很节省。她总给我们讲过去生活的艰难，教育我们要爱惜粮食。她经常说：“磨上有驴别嫌慢，锅里有饭别嫌淡”，教育我们到哪儿都要吃饱饭，不挑剔，要知足常乐。当然，也是这样的处世之道，奶奶才能活的这么长寿，这么豁达。

她在我这儿住时，每次吃饭，她都吃得干干净净，最后还再用筷子扒一扒。这总会让我想起小时候。记得有一次，我把馍皮撕下来扔到猪圈里，奶奶看见了，冲我骂道：“没吃过苦，都不知道日子艰难。细米白面都不吃！”紧接着就会旧话重提：过去吃大锅饭，赶上三年自然灾害，能吃的粮食都吃了，最后村里拿红薯藤、花生皮晒干，磨成粉，放笼上一蒸，分给大家当馒头吃。那东西黑乎乎的，根本不成型，不仅味道难以下咽，还不好消化。她说村里有的老人因为吃了以后消化不动，愣是肚胀死了。

奶奶一辈子不爱麻烦人。直到现在，她也是尽量生活自理。今年三月，我妈来洛阳带我小侄女，因担心我父亲照顾不好奶奶，就把她带到弟弟家。弟媳连着说了几次要给她洗澡，她都推说自己身上不脏，不让给她洗。无奈，弟媳只好打电话让我去。我去了后问她：怎么不让我弟媳给她洗？她就说：“她晚上要给孩子喂奶，一夜醒几回，根本都睡不好，白天还上班、送大妞上学。我咋能再麻烦她？”奶奶回去后，逢人就说在洛阳我经常给她洗澡。其实，相比她对我的照顾，这算什么呢？

现在，奶奶不光走路不方便，视力也不如以前了。因此，奶奶无论到了谁家，就让她歇着。她为此常感到内疚，总说：“我一辈子不像现在这么享福，天天被人伺候，活着讨累人！”其实，我们谁也没觉得照顾奶奶麻烦。

虽说奶奶没文化，但因为爷爷的缘故，她特别崇尚文化人。每当小辈回去看她，和她聊天，她总是说“好花没有百日红”、“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教育我们要把握好时光，趁年轻多学习。

奶奶一生勤俭持家、干净整洁、热情大方、厚道待人的做法，不仅影响了我的父辈，也影响了我们这些孙辈。她的为人处世，已成为我们家风的组成部分。她朴素的语言中蕴含着生活的哲理，无形中已成为我们的行事指南。

愿奶奶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