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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

作者:李现森

二叔走了,犹如他一声啼哭后平静地来到这个人世。

末了,又被一阵急骤的心绞痛疼后,独自静静地离开了这个给他60年尘埃的世界。

初闻这个噩耗,我哭了。哭,突然失去的这份亲情;哭,二叔一生的凄苦;哭,这个不平静的冬日。

二叔走的那天晚上,还和父亲围着炉火有说有笑到晚上10点多钟。然炉火未熄,斯人却去。

父亲本来坚强。可是二叔的事,对他的打击太大!

二叔走后的那些夜晚,父亲几乎无法入睡。眼睛瞪得像两只大核桃一样,整晚拿着手机,一遍遍地翻看着里面的号码,甚至后悔在二叔临行之前,咋没给二叔通个话。

虽有我们兄弟都赶回老家去奔丧,也把二叔的后事办的很妥贴。但依旧卸不去父亲的那份牵挂与心痛!

老家后坡有块自留地,父亲种了大半辈子。但自从二叔走了,父亲就把地也送人啦。他说,每次去地一看到二叔的坟头,他心里就扎着疼。

那年是二叔的本命年。不知是闺年闺月的缘故,还是无巧不成书。二婶说:“就恁快,恁叔说心口窝疼,我都慌着唤你哥嫂。可他就不肯等一会,说走就走了。”听着哭的鼻一把泪一把的二婶讲述,我心里也很是自责,为啥就没想到提醒家里平时要常备上几粒速效救心丸呢?那样,二叔也许不会走的那么急了。可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呀!

守灵那晚,我迷糊中依稀听到二叔说:“三儿呀,你要多照顾下你婶,她老是可怜呀。还有,你哥他娃子多,不容易!”我不停地点着头答应着,可就是说不出话来。眼看着二叔要走,我哭着去抱他的腿不让他走,不料却扑了个空,额头碰到桌子角上。醒来,双手竟抱的是摆有二叔灵位的供桌桌腿……

在阖棺那一刻,或许眼花了,我分明看到二叔的眼角有那么一点惆怅的泪水。

二叔生前没享过几天福。早些年,孩子小,有口好吃的,都省给孩子吃。后来,孩子们大了,也成家了。按说,二叔也该享享福了,可有口好吃的,他还是惦记着他的孙子(女)们。很多时候,他常把东西因放的时间太长而变了质。当说他时,他也总是“好,好,再吃了它”的答应着,可下次还是如此。

为此,二婶也没少跟他生气。就连我爷爷奶奶活着时,每次二叔到家里来,奶奶也总给他拿点吃的,末了,奶奶又给爷爷唠叨:“唉,老二太苦了。孩多,有口吃的,也吃不到他嘴里。”

二叔早些年是煤矿工人。小时候,我们也最期盼的是二叔逢年过节回家。因为他每次回来时,肩膀上总会扛个小布袋子,里面装满了晒干的馍干、糖块和饼干什么的。

二叔带回的馍干是纯白面做的,很甜很香。那时,我们年龄小不懂事,常常嚼着馍干还埋怨二叔带回的少。殊不知,这些馍干都是二叔在矿上偶而遇到吃白面馍时,吃一半留一半,惴到兜里带回去晒干攒起来的。

我家里弟兄多,都上着学,母亲身体又不好,全靠父亲一个人在地里刨食。我二叔在养活他的三个儿女同时,也时常接济一下我们家。

大哥上高中时,吃住都在学校里。红薯面、玉米糁汤,饥一顿饱一顿,有时饿的实在心慌了,就喝凉水来顶饥。二叔知道后,就托人给我父亲隔三差五捎几斤粮票或给上三两块钱,让他转给我大哥补贴下。至今还记得,大哥考上大学那天,平素不喝酒的二叔破例喝了回酒,临走时还给大哥的行囊里塞进了100斤粮票和50块钱。这可是二叔几个月的口粮呀!

在我小的时候,二叔也经常带着我去玩儿,我也喜欢跟着他,跟他到坡上拾柴,跟他走亲戚,有时晚上就和二叔睡在一个床上。记忆最深的是,那时候我最喜欢跟着二叔睡,愿意抱着他的胳膊。可以说,那时候我喜欢二叔胜过喜欢我的父亲。

二叔善于沟通,朋友很多,不仅是俺们家里的外交家,还是一个很开朗、强悍的男人,无论受到什么挫折,都是一副虎死不倒威的样子。

上个世纪80年代初,二叔失业了。他打小就到了煤矿,家里没有户口,也没有土地,一家几口,全靠着队上分给二婶的那点土地维持生活!

回到家后的二叔,一心想着为子女攒个钱,拼命奔走于每个可以攒钱的角落,从事过运输,也尝试着做过木材、养殖、建筑等很多行业,靠出卖着自己的体力、智慧和热情来获取属于自己那丰厚或者微薄的一点回报。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因为诸多客观因素,二叔多年的辛勤努力始终未能换来所谓的成功。

后来,赶上集体办砖厂,二叔思想开放,目光长远,就成为村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二叔当“老板”,这在乡下人眼里,可算是破天荒。好在二叔为人实在,邻里乡村中口碑好,砖厂刚建起时,就赚得红利,令人刮目相看。连爷爷奶奶都逢人夸口老二本事大,长门面。我父亲也常说起,咱家跟你二叔沾了不少光,家里用些砖瓦都不用花钱。就连本家的叔婶们也是减半,甚至干脆分文不收。

赊账的越来越多,二叔的生意越做越难,这也是后来日渐亏本,终止经营的原因之一。但二叔似乎毫无怒火怨言,只是一个人嘟囔嘟囔。我的父亲也常说起,二叔老实诚,不喜欢和人斤斤计较。

砖厂垮了,二叔继续操起了老本行,耕田务农,抚养一家五口。二叔的负担更重了,家里家外全靠他,粗茶淡饭,少吃俭用。凄风、苦雨,摧残了他瘦弱的身骨。父亲也常劝二叔少出去摊揽些活,别累垮了。二叔总是微微一笑:“我的罪大。”弟兄们心照不宣,明白二叔话里有话,家里又多了人口,多了份累赘。

……

和二叔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去世的那年春上。

那天,二叔打来电话,说是想和他的老哥们儿一起来洛阳看牡丹花,问我家里能否住得下。接了电话,我特意请了一天假,早早来到车站等候,陪着二叔们到王城公园、牡丹公园美美地看了一番。晚上,我提议请二叔他们看牡丹花会的开幕式。二叔很高兴,一路上,说东聊西,眼神里流露出对看演出的渴望。

普通票没有了,只剩下980元的A区票。二叔一听价格,说啥也不肯进去,说在场外听个音、看看人群就行了。

“咱叔们从老家来一趟不容易,别让他们扫兴了。”妻子让我陪叔说说话分散他的神,悄悄换了个售票口去了买几张票,我们是连哄带骗说是“妻子刚才碰到个熟人,人家给的接待票”,二叔这才心安理得地走进演出现场。

晚上,和二叔睡在一起,我们也聊了很久,他心情一直很快乐。他给我说,前些年煤矿对他们批那失业的人落实了政策,办了退休手续,还补发几万块钱工资,现在生活很好。让我们在外好好工作,家里的大事小事有他在照顾着呢……二叔离开我家的时候,身体很硬朗。万万没想到,时隔数月,竟然传来二叔与世长辞的噩耗。

噩耗传来,全家惊惶,他怎么会死呢?但这已成事实。

二叔一生喜欢热闹。出殡那天,他的几位老友请来了响器和鼓手,给二叔超度、免罪。可二叔哪有罪过,他一个老好人,响当当的老好人。但都知道,他受的罪倒不少,从此可以解脱,没有遗憾,没有牵挂。只是他太可怜,刚有了好生活,就无病无灾匆匆走完了他人生的最后一程。

那天,天空突然细雨蒙蒙,也许这也是上天为之动容,为他送行吧。在场的亲戚朋友潸然俱泪:这是二叔的造化。

对!二叔一定在天堂,一路风光,一路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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