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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醒

作者:北元村

终于我从乡下半定居到城里。就是说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现在不是生活在农村。从乡下来到城里,从城里回到乡下,这条路似乎像一条小河沟,摆着石头,踩在上面虽然不稳当,但还是来去自如。跨过去,原来我有商店、录像厅、网吧,现在有照相馆。跨过来,我有麦子、玉米、棉花、花生……。期间经历很多事情,算起来也已经二三十年了。但有一个伟大的庆幸,为我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农民而欣慰。虽然我依然持握着农村户口,与土地直接联系在一起早已不是现实。有人说像我这样的人实属六等公民。暂不探究六等公民的出处,但在我心里,已属半挂子城里人。老人们让我上学的目的,实现了一半。然而,在灯红酒绿中,混来混去,混的我渐渐失去了同情心,学会了奸诈,增加了使人很多不信任感;油嘴滑舌便成了我的强项。

说起农村,确实很辛苦。不是汗就是土,不是土就是灰尘,但汗水总是形影不离。几乎天天就是这样子,有时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比如夏收和秋收。穿不了干净的衣裳,也穿不了干净的鞋子。没有香味只有异味,什么香皂洗头膏之类的对于农人来说绝对是奢侈。整天爬在田间没日没夜地,也不知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心里总盛长着一个愿望,就是眼巴巴盼望着天黑,永远地天黑,不再有日头从天边爬出来。不过有句古语使人颇感头疼和无望,“东山日头一大垛,走了一个来一个。”但是,有一个亘古不变的纯真叫——良心。使它在苦苦地任劳任怨地支撑着每个人良好的心态。它就像母爱和乡情,阳光一样照耀着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们,一年四季风调雨顺。那时候,掉落在地里的一粒麦籽玉米籽,不关在集体的大田里还是自己的自留地里,脚下,路边……。只要看见都会细心地捡起,它该是集体的就送交集体,该是自己的就带回家。因为从小就知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在农村吃饭大都聚集在一片,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树下或生产队打钟上工的地方,有说有笑。路过人,不关认识不认识,只要相遇吃饭时间,都会热情地、真心实意地拉着人家到自己家里吃饭。特别是偶尔遇见一些乞讨的看谁手把子利索,不是回家幺饭就是拿馍之类的。更甚的,为了节省回家的时间,就把自己刚吃上一两口的饭顺手倒在来人手里端着的碗里,搀扶着让他们坐下来慢慢地吃喝。乞讨人都会手里拿个碗,肩搭一个袋子,柱一根拐棍。拐棍是防身用的,路上遇见野狗之类的,倒可助自己一臂之力。袋子主要是,乞讨的食物放在里面带回去供自用和家用,碗自然就是走到哪里要到哪里吃到哪里。临走时,村里人也会大把大把地把吃的东西尽量带足,给家人或在路上吃。中国人真诚地把中国人真当成是一家人!不关来之哪里,尽管话语不同,一颗心是透亮的发光的。那时候我也是,这完全是跟着大人及家人学的这一套路。吃的并不好,一般的都是玉米烫煮红薯,糊涂面条,花卷馍。用葱、萝卜、蒜苗、或倭瓜蒂之类的生腌制的菜。生活虽然清贫,但精神快乐,志趣相投!人们有一个共同目标——机械化、现代化,实现共产主义!……

在城里这多年来,吃的也好了,穿的也好了。钱没有大把大把地赚,但够用。刚开始,只要是献爱心,募捐都很乐意也很积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种热情慢慢地、不知不觉地在渐渐减退。血液似乎也不再那么烫热,良心也不再那么明亮。

记得有一年的一个中午,正值中伏。因急着看,我忘记了的一部叫什么的连续剧的,锅碗草草地洗刷,就慌慌张张坐在二十五度的空调下面,边营业、边纳凉、边喝着冰镇饮料。伴随剧情的笑而笑,唱而唱。“摇头晃脑,坐立不安”地在陶醉和惬意中悠然自得。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轻轻敲了一下门。我急忙站起,慈祥地微笑着走到她跟前,问道:“小朋友,照相吗?”她看着我,轻轻地、怯怯地、颤巍巍地,像上课迟到的学生站在教室门前,举手敬礼向老师喊报告,全班同学齐刷刷地看着她似的。眼眶里仿佛含着的委屈在发亮,说:“叔叔,我渴!你家有水吗?”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僵硬地收起了笑容。嘴随意地叭咋了两下。闭着眼睛的脸,在空中旋转了三百六十度。再用双手干擦了一下脸,睁开的眼睛随意地落在天花板上。心想,你照相怎么不到我这里来呢,渴了拐弯抹角地倒想起了到我这二楼照相馆来了?我的两眉狠狠地打着结。目光从天花板慢慢地移动到我停放着的进口的尼康D40相机上。真是个小姑娘呀,要是个大人看看我会怎么怼他。及其无奈地像蝇子一样,及不快乐的蝇子了一声:“没有。”小姑娘二话没有说,转身就跑,干脆而又利索。像落在我家门前大树上栖息的一只小鸟,看见我举起手中的弹弓,它“扑楞楞……”地飞走。我所在二楼通往一楼有二十多个的台阶,她的脚步有重到轻,到听不见。……如同跳动的脉搏瞬间消失在医生面前,一长串求生的呼喊消失在漫漫长夜,一个尊严倒在出卖的刀锋下……我的心咯噔了一下。这时,耳边清晰地响起洗手间我匆忙忘记关掉水龙头流水的哗哗声,像瀑布,像倾诉,像长歌和呼喊!这是我听不见小女孩的脚步声之后的第一个反应。

霎时,我急忙转身打开冰箱,抓起两桶饮料,慌忙中踩掉的一只鞋没有顾上穿,趿拉着,店门就没有来得及关闭。学着小女孩的脚步声迅速跑下楼梯……。站到店门前,环顾了四周。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这片古老而又沉稳的大地。泛着灰白色树叶,像蒸熟了挂在绳子上的红薯片,一动不动。路上的柏油一团一团,泛着铮明的、汗津津似的光亮唻。偶尔有骑着自行车的人们,在我的眼前闪过。那发出“呲呲呲”轮胎和路面摩擦出的交合响声,像一把锯,在拉着我的心。一阵阵的疼痛感,使我的头脑发晕,身子打颤。路上的人极少,即便有三两个也是慌里慌张地,划过我的视线。墙壁似乎在冒火,按上去手烫的发痛。脸上的串串汗珠,雨点一样,跌落在水泥地平上,彷如多年干旱的田园,看不到它曾湿润的痕迹。道边的商贩们,深埋在水果摊的后面,我断定他们都在正躺椅上迷糊着呢。我园睁睁的双眼在搜索着每家商户所摆的冰箱或冷饮店的门前,看看是否有那个小姑娘的身影。一只胖乎乎的,洁白的萨摩耶,不知因何故,摆脱主人的看管,慢腾腾地在路上晃荡,东瞧西望,舌头红的似人发寒,口水在舌尖上摇晃,似乎不愿落地,不知天高地厚地在瞎溜达……。这时,忽然在愣怔中想到,小姑娘根本不会在商家店前走动……。我转身清醒地听到邮政储蓄里立式空调,发出“轰轰轰”的响声。几个长得即白净,个头又很高的工作人员,穿着洁白的短袖衬衣,掖在重蓝色长裤里,黑明发亮的腰带在日光灯的照耀下,随着她们匀称的呼吸,韵律般一闪一闪的。穿高跟鞋的店面经理的一条腿高翘搭在另一条腿上,一会儿一上一下,一会儿一左一右,悠闲地在摆动和晃荡。LED的门头广告,翠红翠红的。一个是“诚信立天下,方寸通世界——邮政绿卡。邮政无处不在,金融值得信赖”和“快照快取”的飞播字幕,轻便而又灵活的、不厌其烦地来回奔跑……

小姑娘扶着我的店门框的时候,仰着脸,穿一件略显泛白的浅红色,起着小白点的长袖衫。下身一条重蓝长裤罩着一层不仔细看,而看不到的灰尘,脚上穿一双后跟已经裂开的红色拖鞋。乌黑的双眼,似乎渗透着一筐要说的话。头发光滑而捋顺,发卡上一只紫色的蝴蝶显得那么精神和灵动,细微的汗珠布满她前额,有一颗悬在她黄豆籽一样的小鼻尖上,似落非落的透明。咋想,她分明就是我家邻居的小姑娘。每次,当我回乡下的家里,她老远看见我,就“叔叔,叔叔”地叫着不停,一路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去她家,说她家有很多好吃和好玩的东西。包括她家新买的二十五寸大电视,她妈新买的苹果手机以及属于她自己的钙奶放到哪里都毫不掩盖地对我说……。

回想着小姑娘的身扮,肯定那里是不会有她的身影的。她会到哪里去?

每次上我的二楼的时候基本都是跑着,哼着,唱着,有时还蹦着。今天中午,不知道是怎么返回二楼的。是攀着扶手,还是按着墙壁,是半天一步横着上去的?总之是上去了。总之是不知道怎么上去的。很长很长时间来,第一次我倍感丢了魂似的!那个在我视线里走失的小姑娘就是我的亲妹妹!好邻居!好乡亲!……

当良心丢了,当爱丢了,不就成了一颗飞出枪膛的子弹吗?

良心是一个民族的骨架!

雨果说:“良心的觉醒就是灵魂的伟大。”最终我没有找到那小姑娘。两桶饮料放到过期变质,最后倒掉。每逢看到它,就像看到那年的夏天,就想起那个小姑娘。也想到它的过期变质,想起一颗心的颜色。从良心出发,虽然我选择了服务行业,但我的庆幸没有选择饮食业……。否则,我的良心将会是一潭更黑、更浓的墨水。时间越长墨味越浓越粘稠。把有毒的、变质的、禁子的都会变着花样,送到乡亲和顾客的嘴里。尽管我还在城里,我依然是农民,依然是农民的儿子。不能再让人说“……中国农民那么倒霉,有这么个坏儿子!”但在我的心灵里已经打开曾在农村时期的那片蓝蓝的天空。

2017.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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