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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故事

作者:小城古寺

城里城外住着的很多人,每人都有一个梦,或者一串梦。梦在哪里,身将朝向哪里,心将安放在哪里。

40岁,对于一个人,也许正至中点。前提是,身体由内到外还得过得去,或者,甚至需要过得硬。40岁的我,真正在城里安家,掐指算来也就八九年光景。可县城,却铺满了我记忆的整张罗网,我与县城的初见、结缘,却有着浓淡交错、辗转轮回的无数回忆。

小时候,记得每个盛夏的夜晚,散坐在村头老柿树下纳凉,或十个八个,或三个两个,从来没有定数。无论怎么七嘴八舌,谈天论地,话题都会扯到县城,因为大家一直望着陆浑坝子上最亮的地方,有人说那是陆浑,有人说那是县城,总之那光亮是县城方向。听着老人们说城里女人喜欢穿裙子,忘了拿提篮,撸起裙子装鸡蛋,之后尴尬,又摔得稀里哗啦。还有乡下人到城里四处找不到厕所,更有的说城里的小偷多,更有的说城里年轻男女当街搂抱都不嫌丑。

好像听的都是城里这不好那不好,但从这些近乎讽刺的调侃里,似乎又嗅出另一种味道,但凡说的人,或是听的人,对城里的生活更多是一种酸溜溜的味道。

初见

第一次触摸县城,来得有些突然,突然得我连衣服都没有好好换,应该是没有啥换吧,脸还是专门洗了洗,在母亲的催促下,那种仪式感,很难忘,很激动。那是87年冬,我大约十一岁,正和伙伴们去槐树林刨疙瘩,让我随家人进城也是临时动议,父亲专门追赶到坡上,把我叫回家,坐上他借来的“飞鸽”,颠簸和晃荡,对于我来说,甚是舒服和刺激,二三十里路很快便到了。

进入县城,没有边界概念,只觉得人烟稠密了些,大概从北店街那里穿出一条渠,隔着渠看到“太平间”仨字,我问父亲这啥意思,父亲说“不问这,这不好”,后来知道这是医院的停尸房。柏油路面上有一枚枚闪亮发光的东西,我试着用手抠了抠,抠不起来,那其实是汽水瓶盖儿,夏天热化的柏油把它粘住,之后人来人往,就深嵌进去了。当然,集市、羊汤,自然少不了。匆忙的一天结束,赶夜回到村庄,兴奋不再,疲累把一个少年撂倒在熟悉而亲切的木板床上。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翻来粉笔,在院子的三面墙上大大扭扭写下了“严禁在公路上打场晒粮”的标语。那也许就是县城留给我的文化记忆。

又见

第二年正月十六晌午,村头的场上,同村在外跑运输的开了辆南京嘎斯回来。我的老天爷,一个村都炸开了锅。威武雄壮的天蓝色车身,简直像部队回乡探亲的青壮年士兵,神奇、神气、神秘,真后悔我不是第一个目睹到它的那个人,伙伴们或拍、或打、或摸、或抱,甚至想亲吻它一下,好不新鲜。它从城里来,浑身沾满城市的气息,应该是来自车身蒸腾出的,雄浑而温热的汽油味儿。午饭后,伙伴们六七个挤着拧着上了车,幸运的还挤进了驾驶舱,我也算幸运,虽然是站在卡车托斗上,却得了最中间的位置,或蜿蜒蛇形,或疾驰如风,头顶云,耳边风,车身周遭一排排的桐树杨树次第渐远,一个个小心脏,激荡的快要跳出胸膛。呐喊尖叫声里,不觉已被运到了县城。

虽然已是下午,正月十五的主打项目,唱、敲、扭、踩、跳,轮番在街头上演,演员们抓住年节里最后一天,使出浑身解数,可谓极尽欢腾。看客们则不敢轻易砸吧一下眼皮,应接不暇,尽收眼底。逛够了,看够了,觉得也就这些了,再没有什么项目被落下,顿时觉得有些疲惫,伙伴们耍着耍着,忘了一件节日里很重要的事儿---吃饭。饥饿像一种思想,占据了头脑,却不知这个诺大的县城也过节了,只管玩乐,不管吃喝。那一刻,大家几乎都在想,为啥中午出来时不带上一根麻糖,哪怕是半截也行,那足以抵顶一顿饭呀。

各家门户紧锁的店,耀眼夺目的大红对联,告诉我们,近处没有吃喝。时不宜迟,要饱肚子只有原路返回。饥肠辘辘的归程,缓慢而无趣,谁在路上打闹,就会遭到大家同仇敌忾,二三十里路,不是闹着玩的。谢天谢地,在刚出县城二三里处的小卖铺,比我仅大一岁的小叔用仅有的两块钱,买了三四袋三鲜伊面。各种狼吞虎咽的姿势,各种无限回味的留恋,实在不敢吃得太快。

接下来的路程,都要感谢那三鲜伊面,约摸九点多吧,我们终于爬上了村里标志性的山头---前岺。大家瘫坐在荒草胡子上,任由两条僵硬酸困的腿与大地无限接触。一路上灯光越来越少,村子早已没有一丝响动。十六的月亮关照了一切,回望二三十里外的县城方向,灯光依稀,火光偶尔,应该是“爆竹”升空的光亮,县城正落下节日的最后一幕了。瘫坐一团的伙伴们,没有一个人说话,心中淤积着很多疑问。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城里人却在那里。不解,无解,想不明白。唯一能想明白的是,这一天,这一刻,每个人,又累又饿。

相识

初中虽是在乡下上完,可与县城的交流却多起来,要买凉鞋、凉席、电风扇,要买春节的海带、人造肉,学校组织看电影,记得叫《妈妈再爱我一次》,要到县城考试,种种机会。每每进程都无比兴奋激动,因为县城里有的,乡下基本没有。夏天的冰糕,冬天的羊汤,或者是酱牛肉刀削面总是要尝到的。但有一点无法回避,进城一路溜风的兴奋,返回长途慢坡的疲惫,再晚也要赶回的坚定信念,从没有被改变过。

毕业分配到乡下,还挺满意,因为可以挣钱了。那些年,城里流行溜冰和跳舞,白云商厦、汽车站、总工会、招待所等娱乐场地雨后春笋般多起来,正值年轻的身心潜生渐长着许多想法,下班后偶尔会骑车到县城,约上几人去舞厅里,或学步、或静坐,哪怕只是听听那让人心旌摇荡的节奏,都有一种通身的快感。几曲下来,脚底温热,手心沁汗,也接近散场。县城的同学回各自家,老同学陆续分道扬镳。单位刚分一间屋子的同学,做主让我留宿,我心头一震,暗自惊喜:住在老同学这里,多美呀,又不用打扰其他人,于是两个光棍就在职工宿舍住下了。那一夜,我第一次住在城里,有无数的获得感和幸福感,这一切来得这么突然,原来,这座县城很容易就接纳了自己。当时想,在县城住一夜不过就一二十块钱嘛,这么多年来,都没有给自己一个理由住下来,是不是太抠了。可仔细又一想,好像也并不是这么回事。

相拥

从谈朋友到结婚,再到添孩子,少不了进县城,出县城,折返往复,不计其数。只不过是步行换成自行车,自行车换成摩托车,或出租或公交。但,一直匆匆又匆匆。

2004年,大城市房价已噌噌疯涨,距我最近的县城也即将升温。那一年,或借或贷在县城买了房子,虽然只是个空壳,实话说是毛地毛墙,尽管背负着巨大房款压力,可自己却莫名的欣喜和坦然起来,因为,自己也将可以睡在这个城里了,似乎半个身段已经进去了似的。

2008年,应着儿子入学的节奏,我们正式搬进新居。儿子蹿进新房子,可能是太新奇吧,纵身一个跆拳道脚,在洁白如雪的墙壁上加盖了一个大花印儿。由于兴奋和倒腾,那天夜里,家人早早入睡,唯独我例外,夜已入静还摸不着头脑,竟有种种不适,累累思绪,层层疑惑,辗转难眠。第二天早晨,一家人漫步公园,我才缓过神来。就在昨晚,自己被这个小城浅浅地来了个拥抱,这拥抱温润而亲切。

再后来,儿子上学,家人生活,我的工作,都自然而然放置在这个山区小城里。接下来的日子,节奏时缓时急,起居周而复始,内容司空见惯,转眼间,八九年。

相知

下乡走访期间,与老乡攀谈,突然被问起咱家哪里的,我脱口而出报了老家的地址。我知道,这是正确无误的。因为,我只是住在县城,虽然脚步和身心已经逐步融入,并踩踏着城里的节奏。

站在窗台俯瞰大街,熙熙攘攘南来北往的人流,他们一定有久居这个城里的,一定有奔忙赶到这里的,有正提箱包拖行李赶回家的,可能有正在手机上订火车、飞机票的。这些年来,我的亲戚、朋友、同学,在城里住下的也不少,还有住在了洛阳、郑州、上海和北京这些大城市的,他们也许都经历过诸如我的那些情景吧。或许会更曲折,或许会更艰辛,但信念坚定,从不曾止步。

县城抑或是我向往的梦,今天,她已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驿站,停靠和休憩在这个驿站,要休整,要调养,要加油,要充电,然后奔向下一个驿站。因为,还有很多梦,正等待着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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