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双亲过世后，我成了无家可归的人。虽然家还在那个美丽的小山村，虽然家中的小楼阁还在漂亮，但我的心中，却没有了家的概念。

家的概念是什么？应该是有父母双亲相守的地方。

1994年到县一高工作，每半个月都要回家一次。那时候交通不便，山路土路坑坑洼洼。客车一天仅有两趟，等一趟车得提前一个小时，总怕被车落下回不了家。

一遇到下大雨，飘大雪被阻隔，便会伤心一场，因为当时条件差，山里没有通电话。只有望着学校前面的山，想象着山那边母亲站在村头苦盼的眼神。但是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回家的客车后，便会很兴奋。即便没有电话告知，母亲也知道我哪一天回家。高中上两周休息，每到周六，我们母女俩的心是相通的。下车后，离家还有两里地路，是上坡的山路，因为每次回一趟家，我总要给母亲带上一些东西，母亲怕我累着，总是早早地等候在山路口帮我提行李，不论酷暑还是严寒。

回到家中，红薯凉粉已在碗里成型。还有油条，鸡蛋馅饺子也在等着我品尝。为了这两周一次的回家，母亲总是把家里打扫了一遍又一遍，被褥晒了一次又一次，床铺铺展了一回又一回。如果是夏天，她会早早地驱敢走屋里的蚊子；如果是冬天，她会铺上厚厚的褥子，拿出厚厚的被子。那时候，回家的路上，心中昂扬着快乐；回家的感觉里全是幸福。

后来有了女儿，母亲更有劲地收拾好一切，准备好一切，等候我们母女俩的回家。后来爸爸因为工伤也提前回到了家，于是双亲便把我和女儿回家当作头等大事。回家时，他们到二里外的大路口接；离家时，他们送到二里外的大路口。每次的接送总是提前1到2个小时，恐怕接得晚了，他们的女儿做难；又恐怕送得晚了，错过了客车，误了上班。就这样，那些年我和双亲就在我回家的这件事中体验着幸福和快乐。

现在想起来，那时只要我回家，那两天双亲就没有做过其他的事，他们放下手头的其他事情，专门为我张罗，做好吃的，陪着聊天，甚至陪着打牌。那时家中的欢乐总是透过门缝飘向村子里，也感染着邻里乡亲们。有时和妹妹一起回家，那更是一番热闹。到春节时，姊们们一块回家，那才快乐呢。再后来，姊们们相继有了儿女，家中的人员多了，欢乐气氛更是浓郁。到底那幸福的滋味用什么词来形容呢？好像我一个劲地找，也找不到，总之就是快乐和幸福。

如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双亲永远地离开了家，让我无家可归，所以我就怕回家，并且对没有双亲在的家好像有些淡忘，我其实真的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可是我却对家没有了依恋。我知道，依恋家，其实是依恋父母。

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了，长时间因为对双亲的思念的压抑，让我突然好想回家。哪怕是推开屋门走到父母的遗像前，为他们上一支香，和他们说说话；或者是到他们生前的卧室里坐坐，想像他们在世的模样；或者是到他们经常站的门口、楼上站上一会儿，想想他们当初的样子，也是一种安慰。

于是在元旦假期里，和弟弟妹妹踏上了回家的路。弟弟离家较远，回来一次不容易，因为还有要事，时间赶得紧，就说，大姐，再过几天就要回家给妈妈过三周年，这次不回吧。我有些烦躁，说，不行，这次不回，我心不安。弟弟没再吭声，开上车带着我踏上了回家的路。一路上我都在观望沉思，以往我走过的幸福回家路，今日再走，竟是如此地让我心伤。

近乡情更怯。我怕看到邻里乡亲，怕他们投来怜惜的目光；怕他们说出心疼我们的话语；怕见到和双亲一样年纪的长辈们，因为一见到他们，便想起了双亲；怕看到乡村还在日出日落里守护，可是却不见了双亲的踪影。

近家情更怯。家门口的枯草倒成一片，路边土坡上的土石滚落一地，铺满了路。如果双亲在，一定是干净的路。院门破旧了，墙壁也斑驳着，院里杂草丛生，落叶被雨水和泥土沤黑了，肆意地躺着。

先到堂屋，给双亲上香。然后带着孩子们，给双亲磕头，陪他们说话。我知道，他们最想知道的是什么，就和他们说什么。出了堂屋，各个卧室看了一个遍，然后上了楼顶。我家的楼顶是互通的，从东到西，来回都可以走。这是爸爸的智慧，他设计的，很巧妙，也很精致，所以，虽然我家住在山村里，但房子不比城里的别墅差的，姊们们都这样认为哟。

我走过了各个角落，站在每一棵树下，寻找着双亲生前的踪迹。房前房后的柿树上有些枯干的柿子，在向我诉说着双亲不在的日子里，我们不回家的日子里，它们是多么地伤心，以致枯干了就没人采摘品享。突然一阵心酸，泪水涌出了眼眶。又想，时间如果能倒回来，又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呀！可是，此时的我，竟是如此地无助和无力！

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了，不是不想，是不敢，怕触碰到心中的痛！

如果父母在，我怎么会这么长时间不回家呢？我又怎么会害怕回家呢？我的心中怎么会有痛？应该只有乐呀！

回家的路呀，如今，好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