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摊的光

八月的南方，天虽然黑了，但仍翻滚着日间的热浪。街灯，如迷离的星子，次第璀璨了街的喧闹。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忙碌了一整天的人们，拖着满身的疲惫，走在拥挤的人行道上，奔向家的方向。

随夜色冒出来的，还有无数的路边摊——卖时装的，卖小电器的，耍魔术的，卖玩偶的，卖糖葫芦的……吃食衣装，电器表演，应有尽有。只是，此刻它们真的就成为了“路边摊”，很少能勾引住人匆匆回家的脚步。

人来人往，他出现了。是一位摊主，留着板寸，魁梧。别的摊贩，都是端来一板凳，坐着。而他不一样，站着，而且立得板正。打扮也有些不伦不类，别的摊贩，短袖短裤，而他，大热天，戴迷彩帽，穿迷彩服，戴黑色皮手套，蹬黑色皮鞋。他那如雨的汗水，便从那宽大的额头，如断不了线的雨子，从额头，爬到眼角，又从脸颊，流到嘴角。

这样的装扮和姿势，在大热天，还是有些惹人眼目的。路过的人，虽然不曾看他的摊点上摆放的塑料士兵小玩意儿，但是还是忍不住对他侧目，多看几眼，甚至，还有人嘀咕——“这人，有病吧！大热天，穿得这么厚！”“谁不定是个军人？”“嘿！谁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偶尔也会听到一两句，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只是，继续站着自己板正的军姿，等待着光顾小摊贩的顾客。

的确，他是一位军人。不，准确地说，他是一位退伍军人。自己家里有父母亲，妻子和儿子要养活，他没什么一技之长，便摆起了路边摊，卖些小玩具——军人，卧倒，匍匐前行；玩具手枪、冲锋枪、Ak47……连卖的小玩意儿，都有军人的气息。

“这个怎么卖？”难得驻足的行人问。

“5块一个。”军人利索地回答。

“太贵了吧。”行人抱怨。

“您买，我就给您表演个360度大翻身。凌空的。”他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

“行啊！可别蒙我。要360度，凌空的。”那位行人，掏出了5块钱，丢在了摊上。

军人挥挥手，示意行人退后。“呵啊！”他大吼一声，屈膝，双臂往后一甩，又往前一振。“翻！”他收腹蹬腿，人即腾空，翻转360度后，平稳落地。连帽子都不带歪一下。

这一空翻，顿时吸引了许多观众买玩具看表演。买一个，他空翻一个。或者，一套拳法。收入不错，卖了20多个的玩具。20多个动作，精彩绝伦。汗水湿透了全身，军人像是刚从河里爬起来一样。可他仍坚持着。这些，都被躲在角落的妻子看在眼里……

夜渐深，行人减少。军人收摊，然后靠路灯杆，从钱袋里摸出一张张散钱，仔细地一张张数着，翻着。这是一个月的月末，他要拿着着一些钱，去赴约。军人没有注意到妻子，她一直跟在身后。前几个月，妻子就发现他有点不不对劲——月末最后一天，他都会消失一下，回家特别晚，问他，说不清原因。那日的开销也格外大，把一个月赚的钱一半都花了。这不得不让她狐疑。

他去了一个妻子没听过的小区。小区楼下，灯光明亮，他和约定的女人见面了。妻子看着，气得心口疼。路灯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了花花绿绿的一叠东西，往哪个女人手中塞，哪个女人推脱着。“大哥，以后别这样了，我们母子的生活有抚恤金保障。”隐隐约约，她听着，火冒三丈。她以为他是个好男人，却没有想到……

他拿起女人的手，掰紧她的手指，把钱塞进了女人手中……转身就走。妻子见此景，忍不住冲了出来。“她是谁？她是谁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接着，是呼天喊地。

他和女人都愣住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女人，站在路灯下，也不知所措。

妻子发疯似地冲了过来，用拳头捶打着丈夫。“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在家里勤巴苦做，你倒好，在外面养女人。你说，这是为什么？”女人站在一旁，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噗通一声，女人跪了下去。“嫂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让你们受苦了。”妻子愣住了。但是片刻，又疯狂起了起来，扯着女人，问道：“说的对，就是你，就是你让我受苦了，就是你的错！”

“胡扯！”他扯开了妻子。妻子一下子愣住了。

在路边的灯光下，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痛苦地捂着脸。女人也愣住了。

“她丈夫，是为了救我，才牺牲的。”男人一字一句地顿出这句话，眼中隐有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