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自行车

■林虑中学初中部 杨军丽

难忘的岁月里，父亲那辆老式的自行车永远是我记忆中的珍宝。

父亲23岁时，被任命为村党支部副书记，经常要到县城公社去开会。我们村到公社有十余里路，当时家里穷得丁当响，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父亲只能徒步去县里。两年后，父亲觉得徒步太费时间和精力，还容易耽误村里的工作，于是就有了买自行车的想法。可是在那个什么都要凭票供应的年代，在林县很难买到自行车，于是父亲请在北京工作的大伯帮忙，花180元从北京买了一台自行车，邮寄到林县。没几天后，一台崭新的“凤凰”牌轻便式自行车就到了我家里。街坊邻居都来围观，几位老伯伯说：“好新鲜的物件，咱还是去县城时偶尔见过几次，没想到长生（父亲名字）也买到了。”

父亲视自行车如珍宝，他给自行车每个部位都缠裹了一层厚厚的绿色塑料条 ，以防磨损油漆。在以后的日子里，经常擦拭得车身、车圈锃亮锃亮的，再给链条以及每个螺丝时不时地上点油，父亲就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着这个“凤凰”。父亲虽说十分爱惜，但绝不吝啬，只要村里谁张口来借，父亲都会答应。有的村民经常会载人同去县城，“凤凰”的辐条比较软，只要载人就会断几根，父亲嘴上不说什么，但可以觉察到他很心疼，每次都会蹲下来仔细地换上辐条，然后再慢慢擦拭。自从有了自行车后，父亲去县里开会就方便多了。他每天奔走于乡村和县城之间，传达着大小会议精神，解决了村民的大小问题，工作效率大大提高。

我是伴着“凤凰”长大的，记得我八岁时的一个春日，父亲骑车载我去很远的姨奶家。一路上，父亲携着春风，哼着小曲，快速行驶。上坡时，父亲的速度慢下来了，突然听到身后有“突突”的响声，接着，风驰电掣般从我们身边飞驶而过，原来是一个做收鸡生意的中年男人。他也骑个自行车，但那自行车不用脚蹬就能飞速前进。父亲说那是改装的电动自行车。当时，我想父亲要是改装一下“凤凰”，那该多好啊！

后来，我们姊妹们相继长大，父亲说孩子们也要用到自行车了，必须再买一个代步工具。当时的生活条件好多了，村里有几家买了摩托车，于是父亲下决心也买了一台嘉陵摩托车。这下可好了，自行车基本归我们了，我们都抢着学骑车。大姐心灵，一学就会。我学了几次没有成功，还把脚蹬摔断了，父亲没有吵我，让我以后再学。我心不甘，情不愿，好几次都趁夏日父亲午睡时，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偷着学，终于学会了，我也该上初中了。

我就读的初中在八里开外，路远，必须骑自行车上下学，风里来雨里去，“凤凰”陪伴了我三年。在这三年里，“凤凰”跟我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我最怕下雨天和下雪天，一到下雨天，土路泥泞，别说骑车了，推着都走不动，用上浑身的劲儿推着走一小段，车胎上就沾满了泥，从路边捡个小木棍刮车胎上的泥，走走刮刮，本来30分钟的路程，有一次从放学回到家竟然用了两个多小时。相比之下，这还不算什么，最让人刻骨铭心的是下雪天，厚厚的积雪踏上去咯吱咯吱响，两眼迎着风雪看不清路，推个自行车脚底直打滑，两只手冻得生疼。每每这样，我就吟诵宋濂的名句：“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至舍，四肢僵劲不能动……”就这样，我的三年初中生活结束了。新“凤凰”不再新了，给它换过车座，也换过轮胎，还换过各种大小螺丝，新“凤凰”变成了老“凤凰”，老“凤凰”又到了弟弟的手里。弟弟偶尔不用“凤凰”时，父亲也会趁机骑骑他的老“凤凰”。

又过了几年，父亲说摩托车太费油，也不环保，于是就买了一辆电动三轮。农忙时，父亲骑着电动三轮往家里运送农作物，闲暇时还骑着他的老“凤凰”车串亲访友，好不惬意。电动三轮和老“凤凰”陪伴父亲又十年多。我们姐弟几个也都有了工作，各自成家，买上了家庭小汽车，不管父亲去哪里，我们都是车接车送。再也不去动用这辆老自行车了，它光荣的退役了，父亲给它脱落的包扎带又更新了一下，把它放在一个合适的角落里。

2015年，弟弟怀着浓浓的故土情结决定翻盖土坯老屋。我们把家里没多大用处的东西，或丢或卖，都做了处置，但全家人在面对这辆曾立过汗马功劳的老自行车时，都一致表示没有用也得留着。就这样，父亲又把老“凤凰”擦了擦，打了打气，包了包皮，上了上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新建屋子的二楼，然后又盖上一块布，好让它颐养天年。新屋建成装修好后，父母随弟弟定居在了青岛，他们含饴弄孙，日子过得顺心如意。前些日子弟弟打来电话，说父母想趁着放暑假带孙女孙子回来小住几日，弟弟准备给父母买机票，让他们坐飞机回来。

这时我又想起了二楼的那辆老自行车，那曾经是父亲的最爱，也是我们的最爱。现在它虽被搁置不用了，但它永远是我们家的一份子。因为它见证了农民生活由贫穷到富裕的转变，它见证了泥泞土路到柏油马路的转变，它见证了代步工具日益更新的转变，它也见证了我的父亲从骑自行车到乘坐飞机的转变，它就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警示我们忆苦思甜，饮水思源，感谢共产党，珍惜当下，努力奋斗！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父亲的老式自行车诉说着时光的沧桑，憧憬着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