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妈

姆妈，是先生小时候的保姆。先生出生才3个月大，因婆婆工作忙，先生就被她送到姆妈家寄养。
我对姆妈的记忆不是很多，她长得什么模样已渐渐模糊，甚至至今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印象最深的是先生与我确定恋爱关系的第一件事，便兴奋地牵着我的手，走大街、穿小巷来到一座低矮的平房里，把我带到她的跟前。
初见姆妈竟然没点陌生感，姆妈满头华发、慈眉善目，年轻时应该是个标致的人物。我跟着先生叫她姆妈，她笑得眼睛咪成一条线，合不拢嘴。从我进家门到我们离开，她的手一直紧跩着我，生怕我溜了似的，似乎对我这个儿媳妇甚是满意。
我的到来，似乎给平日里冷清暗淡的姆妈家里增添了亮色，左右邻居相继伸头探望。姆妈自豪地介绍：“这是我的儿媳妇，漂亮吧！你看我家儿子娶了媳妇没忘了娘吧！”
坐地藤椅上与我并排晒着太阳的姆妈，边搓摸着我的手边感慨地说：“她帮别人带过的几个孩子当中，先生是很孝顺最有良心的。她这辈子虽无儿无女，但却比很多儿孙满堂的人幸福。”姆妈一副乐呵呵的慈祥怡然的模样，让我很难把神态与这个坎坷一生的女人联系在一起。因为家穷，小时候便被父亲卖给地主做丫环，解放了嫁给了丧妻的“老根”做妻子，好不容易怀孕生了个儿子，才一岁多便夭折了，自此也再也没怀上。
姆妈的先生“老根”在一饮服公司当厨师，对先生也是百般疼爱。俗话说“三年饥荒，都饿不死厨官。”哪怕在困难时期，总能如变戏法般从怀里变出好吃的红烧肉，炸得香香的肉饼。只可惜他英年早逝，落下姆妈一人孤苦伶丁，无依无靠。后来，婆婆帮她申请到了由政府供养的“五保户”，姆妈生病住院，衣食住行婆婆家再帮着贴补些，也就老无所忧了。
姆妈自己没孩子。便把全部的爱都给了先生，把他当成亲儿子养。姆妈总是倾囊所有，把所有营养的、好吃的、好玩的东西都留给先生。先生亲昵地叫她“姆妈”，包括先生全家老小和亲朋好友也跟着先生家尊她为“姆妈”。
姆妈从不计较低廉的保姆费。先生11岁那年，姆妈把赞了几个月的钱，到供销社扯了块时下最奢侈的“的确良”布，给先生做了件白衬衫。从来都是拣哥哥们穿不着的旧衣服的先生，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新衣服，高兴得不行，时过境迁，先生对当时幸福的情景还记忆犹新。
在姆妈的疼爱中，先生度过了最快乐的孩提时光，直到小学五年级，调皮捣蛋的他才被婆婆强制带回家。
不过，顽皮的先生还是能机灵地躲过婆婆严格的管束，时不时偷偷在上学前，或者是放学后跑回姆妈家，看一眼或是溜一圈，两母子能匆匆说上两句话，也觉得幸福无比。
工作后，先生有了工资，隔三岔五便要买些水果、小点心到姆妈家看望。每个逢年过节，先生必定是把家里做好的美食，逐个挑点给姆妈先送去。
姆妈眼睛开过刀，不好使，旮旯角落的卫生都清理不到。先生每每一进姆妈家门，总是马不停蹄地帮忙拖拖地，到处洗涮整理干净才离开。
先生在姆妈面前这副乖巧听话的模样，一如羔羊般温顺安静。迄今为止，在强势的婆婆面前，我是从来没捕捉过先生这副表情有，也独独在婆婆面前，先生才会这副不讲理、故意作对的样子，两母子常常是争吵得吹鼻子瞪眼。以至于，婆婆碰到有一些想对先生提的建议和要求，担心先生的叛逆心理，都要通过姆妈的嘴来传达。
难怪婆婆有时候也会吃姆妈的醋，说这儿子帮姆妈养了。姆妈边劝生气的婆婆，边会替先生争辩，说先生是最善良最孝顺的孩子，让婆婆以后态度别太强硬，别激怒先生，要让他知道你对他的爱。
同时，明事理的姆妈也会恐吓先生，要求他对婆婆也要一样有耐心，一样好脾气相待，否则不让他回家。不过慢慢老去的婆婆开始改变，不再那么争强好胜，先生也一改以往对她的态度，两人聊天说话都能和颜悦色了。
恋爱时，我还常跟先生去看望姆妈。结婚后不久，我怀了宝宝，孕期反应比较大，就比较少到姆妈处了。姆妈也好象油灯慢慢枯竭般，身体时好时坏，也不太出门了。女儿出生时，她第一时间让邻居老太搀扶着到医院看望，看女儿带着她给的长命锁，欢喜地说：“和先生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也是带着这个锁。”
不久，得到姆妈去世的消息，因女儿尚在襁褓中，没去参加告别式，至今还都感觉遗憾。
迄今为止，姆妈已离开我们十几年了。今年春节回老家，在一卖小吃的摊前遇见一老妇人，老妇人轻声唤先生的小名。老妇人兴奋地和先生谈起了姆妈的一些的往事。先生介绍说是姆妈的邻居，并赶紧让我拿出压岁红包给老妇人。爱屋及乌，我想，这是先生寄思姆妈的一种方式吧！时光流逝，每当我看见静置地首饰盒里姆妈留给我的“手尾”———那副精致的银镯和纯手工的茶花链子时，睹物思人，便会油然想起这位可敬的老人，想起和她晒着冬日暖阳的午后，想起她那幸福知足的笑容，那些场景恍如昨日，依然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