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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

作者:雁字回时

一、老家印象

横穿村子的那条路东西走向,像一条绳子蜿蜿蜒蜒,随意的穿起路两侧几十户人家,老家在最西沟边上给这个绳子打了个结,下沟一直向西五百米就到了另一个村西地,往东拐过亲戚、朋友、熟邻家往外走,就离城越来越近。南北贯穿一条铭记历史的古道,它见证了村落的兴衰和变迁的轨迹,承载了一代代在此休养生息的先人。顺这条古道向南几十米,是哺育村里两千多人的小河,小河水清清、水潺潺、水弯弯。老家就待在那沟沿边上望着小河望着南来北往的人,默默守护着村子的千变万化。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和父母们已搬至了老家后边的新居,但常趟趟的往老家跑,对于老家的最早的印象便是过了大门就是二门,大门和二门间两三米的距离,迎面墙边堆放着一些干柴,干柴的旁边是鸡窝,天天母鸡下蛋嘎嘎嘎的叫个不停,我曾经不止一次探着身子把手伸进那鸡窝,摸出鸡蛋交给奶奶。过了二门就可以把这个院子一览无余,最上边邻家的房后有两棵大椿树,一人环抱那么粗,每年过年穿上新衣的我们,总会早早起来跑到那里抱椿树,边抱着转圈边喊:"椿树椿树你为王,你长粗来我长长……"小时候很纯真,一直认为椿树是有灵性的,也会把这小小的愿望实现。可是身高却在过了生长发育的年龄停滞不前了,倒在同龄人中显得偏矮一些,以致执拗的认为是一次兴奋过度喊成了:"椿树椿树你为王,我长粗来你长长"所以曾经很懊恼,恨不得那一年倒头重来,使自己准确无误的一雪前恨。椿树随着年岁增长渐渐增粗成材成器,在叔叔结婚的时候打造成了婚床、婚桌,好像还有几把木凳子。

院子的右边是三间土坯草房,一间是小姑、大姑、太奶奶三人的居室,和这一间通着的外屋,放着几把老旧的椅子、一个烤火盆,顺隔墙櫈着一长块木板,上边放着三个盛玉米生、白面、红薯面用的灰大瓦罐,大瓦罐旁边又摆了三个起明发亮的红褐色小陶罐,专门放盐、放油、放白糖用。进太奶奶们的居室要从糖罐边经过,常常趁大人们不防备抓一把白糖塞进嘴里,好吃极了!

和外屋紧挨是老家的厨房,泥灶台旁边放着一架陈旧的木风箱,一到做三顿饭的时候,奶奶头顶一块灰格子手帕,低头弓背有力的拉着风箱"吱呀吱呀"响。靠门口的柿木案板上,切成的萝卜片、葱花、蒜末、白菜随意的置在菜刀旁。奶奶常在刚炒菜时,一手拿着盛满油的小勺子,一手远远的拖着勺底快步从外屋向厨房跑,菜熟饭好时又这样挖一勺盐跑向厨房。

土坯草房的上空炊烟袅袅,厨房里饭香扑鼻,奶奶是厨艺高手,就连普通的萝卜白菜一经她手,比别人做的好吃几倍。那时候养一院子鸡,冬天的时候奶奶常杀几只不会下蛋的公鸡,架柴下锅熬炖给太奶奶滋补身子,红红的火膛暖暖的,肉香扑鼻而来,油亮的汤汁上漂着葱花,肉块、红萝卜沉在锅底依稀可见,奶奶掀起锅盖"嗷……嗷"缓慢有力搅锅底的瞬间,腾起缭绕的白雾,我们吞着口水眼巴巴的看着。炖好的时候奶奶先盛一碗给太奶奶,其次再盛给爷爷一小碗,最后给我也能分到一小碗尝鲜,至于奶奶姑姑她们该吃萝卜白菜就吃她们的萝卜白菜,该喝她们的玉米粥就喝她们的玉米粥,剩下的留给太奶奶细水长流喝个好几天。我在玩耍的当儿太奶奶偷偷把我叫一旁,背着家里人从她那鸡汤碗里给我捞几筷面条,把碗边硬合在我嘴上托着碗底,然后笑吟吟的看我把鸡汤一扫而光,一脸的幸福与慈爱,这样的画面在成人后常常想起、常常怀念。奶奶也在厨房里做过实验,把新发的杨树叶子摘下沸水煮烂,泡在凉水里两天后,用蒜汁、香油、盐拌着吃,可以下咽!但和鸡汤差远了,和萝卜白菜也不能比。我们都不喜欢吃,但除了太奶奶我们年年春天能吃到。

草房后边是通往户家的路,坐在院子里时而能听见拖拉机路过的"咚咚……咚咚"声,一听见我就在院子里拍手喊"拖拉机冒烟气,妈妈在家老生气!"常惹来奶奶一顿捣骂!还能听见晚归的耕者牵牛走过的"哞哞声"和牛铃"叮叮"声,爷爷这时侯就该念叨"XX他爹犁地可回来了,我们的地也该犁该种了,要不就晚了!"小姑的发小也常站在路上朝着院子里扯嗓子喊:"小会,走去割草走!""小会,走去城赶集走!"小姑会急忙到那条路上和她们会和。

数九隆冬下场大雪,太阳出来雪融化了,顺着草房檐吧嗒吧嗒滴的水滴像珠帘,经过一晚零下几度的温度,珠帘变成了一根根一尺来长的冰锥,齐刷刷垂挂在屋檐下。第二天起来,金色的阳光一照,水晶似的闪着金光。和夏天村合作社里买的冰棍很像但不甜,我缠着十七八岁的小姑:"小姑,我要吃冰凌,你给我抡点"

小姑训我:"天这么冷,那还很脏,吃了会生病的!"

"我不管,我就要吃冰凌"我不罢休

"吃冰凌拉星星你知不知道……看你怎么出去见人"小姑吓唬到

这个时候太奶奶在屋里喊道:"小燕,你过来,我给你找好东西吃"一溜烟的跑去了,太奶奶不骗我我们,她的女儿城里的姑奶回来时,常给孝敬给她太妃糖、点心鸡蛋糕、糖糕果子、苹果梨这些好吃的,葡萄糖粉麦乳精、奶粉人参蜂王浆这些好喝的。太奶奶都把它们藏在箱底,我们到她那时变戏法似的翻箱倒柜给我们拿东西吃,实在没什么吃了,就给我们倒葡萄糖粉、倒麦乳精或者奶粉人参蜂王浆这些,让我们干舔着吃。太奶奶对我们这种亲爱,我们姊妹几个到现在仍没有忘记,回忆起来满是感激和幸福。

院子的左边是三间土瓦房,最下边的一间住着爷爷的弟弟—会画画、会写字、会下棋的聋哑二爷,二爷屋里的几筌麦和玉米还有一些农具是老家最值钱的家当。所以二爷把那农具擦的锃明,又自制了几架老鼠拍放在麦筌周围拍老鼠,防止鼠害。下雨的时候,二爷别的不管,总是慌忙的拿一块塑料布把那几筌粮食罩起来,以防屋顶漏雨粮食淋湿受潮,那可是他的宝贝、他的血汗。闲的时候二爷就一个人拿一根树枝,蹲在他门口的地面上画画打发不能聆听、不能言语的时光,他画十二生肖、画蚂蚁、画小鸟,久而久之这些小东西活灵活现,爬满了邻里的墙前屋后。

另外两间照样是一间里屋一间外屋,里屋住着爷爷奶奶,还记得那年爷爷大病一场,父亲们已经给他准备了后事,从城里的医院用一辆架子车拉了回来,母亲怕我以后见不到爷爷,就让我去看爷爷,还教了许多问候的话和宽爷爷心的话,让我记着看爷爷时给爷爷说。到这里间的门口,我站在那儿默念了三四遍终于鼓起勇气进去。看爷爷躺在床上对我笑又抚摸着我的头,奶奶一脸严肃的在一旁看护,因为腼腆那些话终是没有说出口,只是不争气的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爷爷渐渐好了起来,可以吃饭穿衣,可以下床行走,可以村里转转。都说是奇迹,可我知道笃信基督的奶奶,跪在里屋地上一定祈祷了很久。89年的北京动荡也是这样,在许昌参军的叔叔随部队被急调往北京,那一封信寄往老家时,奶奶知道了北京的情况,加之村邻的以讹传讹,奶奶极度恐惧,他担心远在北京叔叔的安全,又可怜动荡中伤及的人哪怕是犯罪的人。每天早上五点钟的时候,她就早早起床跪在里屋的地上长长祈祷,祈祷叔叔的安危,祈祷苍生平安、祈祷中国太平……,那一场干戈化解叔叔转业时,奶奶不停的念叨"感谢上帝、感谢上帝……"

外屋是一张三斗桌,桌上放着一把乌黑珠子算盘、一摞账本。父亲因为在校学习好、算盘打得又好,被别人顶替上高中后闲暇在家。得到一位干村信贷员爷爷的赏识,在他退休时极力向乡信用社举荐了父亲接替他。父亲干信贷员爷爷们怕那些办公东西放在新家,在妈妈、父亲下田干活家里无人看管不安全,就把它们放置在了这外屋。

父亲月底到乡里报账前,总是在那张三斗桌前噼里啪啦的把算盘打到很晚,一遍遍算一次次核对,以至干了十七年没出过纰漏,也总是兢兢业业。直到现在村人提起,一些还常感叹:"这么些年,还是人家燕她爹干着细致认真人还善,从不办昧心事和为难谁,能帮衬的总是帮衬……"

父亲算账办公时我常常跟着去,那时候大姑已经出嫁,小姑常领我玩,忙完晚时父亲就让我和小姑睡。刚开始不习惯,一天睡到半夜醒来父亲已经走了,哭闹着非要回去,小姑没办法背了我一里多,把我从老家往家送,送到家看着一床的弟妹,和她们睡在一起拥挤不堪,到底没有和小姑睡舒坦,就哭闹着还要回去,父亲一脸生气的又把我背回了老家。从此我就一直和小姑睡,春夏秋冬岁岁年年直到小学毕业。

院子里有两条青色鹅卵石铺成的小道相垂直,竖的从上边通向门外,横的连着爷爷屋的门口和太奶奶屋的门口。这样就把院子写成了"田"字,左边的上格里的空地上种着一丛小花月季,玫红色的,从春天开始花开花谢从不停歇,芬芬芳芳一片,花谢时花托上会长出花生米大的浆果,小姑摘下时递给我:"给燕,吃个小梨,可甜了!"塞进嘴里一嚼,苦涩的喷吐一地,惹的小姑哈哈大笑。

太奶奶在阳光大好的时候,总把拐杖斜倚在身,头扎一块深褐色三角围巾,穿一身灰布衣裳裹着绑腿,三寸金莲规规矩矩及地,坐在灰色的太师椅上在院子里晒太阳。她眼目低垂,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依稀可见年轻时娇美的影子,传言说太奶奶年轻时是三里五村最漂亮的女人,后来看电视剧,有人指着孙俪说像我太奶奶年轻时候。看起来传言是真的。

左下格二爷的门口,有一棵泡桐、两棵香椿树,三月底吃香椿的季节,摘来香椿的嫩芽切碎炒鸡蛋,和蒜汁一起拌捞面,趴在泡桐伞下的桐木桌上吃,风吹时会有桐花纷纷扰扰落下,落在头顶身旁,木桌上也落花朵朵,仿若童话般的世界。

右上格的空地上用塑料布零星晒着豆、芝麻、谷子这些粗粮,奶奶跪在上边挪动着身体一次又一次的搅拌翻晒,筛子、簸箩、簸箕就摞在身后,麻雀在远处窥视着粮食唧唧喳喳叫个不停,公鸡母鸡围在奶奶身后一蹦一跳、一摇一摆,院子里飘着豆秆、芝麻秆香。

三间土瓦房后两三米远的地方是沟崖,崖上砌着的石缝里一束束迎春花在最早时节送来春信,后来好像因为盖房修屋遭受了毁损,它们的影子留在了记忆。崖上还有一排洋槐夹着两棵野生枸树,夏初时节白色的槐花一串串从枝头垂下,昂着头用一根竹竿把扑鼻甜香的槐花夹下来,总是忍不住抓上一把生槐花塞进嘴里,香甜香甜的,还能吃出蜜蜂采蜜留下的味道。槐花淘洗淋干水拌点玉米面上笼蒸,出来浇上蒜汁、辣椒汁是最好吃的一道菜,那时候很感谢上天恩赐给我们这样的美食,这可比吃杨叶好多了。秋天那两棵构树上的构果在树下落了一地,红色圆球状样子有点像草莓,软软甜甜吃起来也很像草莓,但是却没有草莓的酸味,我和弟妹们常常背着奶奶捡起来吃,也常被冷不丁站在身后的太奶奶训斥:"不要吃那,吃了会嘴烂呢!来……来屋我给你们掏好东西吃",我们都一溜烟的窜进太奶奶屋里。

再向北走几米,几口大瓷缸静息在那里,村里几乎家家有这样几口瓷缸。一入冬红薯从地里刨出来在河里洗净,再在大队部院子里的磨红薯机磨碎后装进其中的一口。二爷到崖下的辘辘井上一担担挑水,父亲则挽袖站在另一口缸前的木脚垫上,两臂用力来回搅拌缸上大罗里的红薯浆,就这样不停的搅拌加水、加水搅拌,过滤沉淀红薯淀粉,沉淀好的淀粉泥在麻袋布里淋干水切揉成碎块,风耗日晒晾干成了做红薯粉条的原料。淀粉一做好那几口大缸就会闲置在了那里,不到冬天再做淀粉没人再想起它的价值。我们渐渐长大而自食其力,爷爷奶奶相继老去,父亲们负担小了也不再年轻,种红薯、做淀粉、做粉条这些已与我们的生活越来越远,现在那几口大缸就成了无用之物,被父亲埋在了新家门前的地下,我想千百年后它是不是也会像文物一样被出土、被纪念,见证父亲这一辈的勤劳与朴实。

二、老家变迁

叔叔参军第二年经人介绍认识了婶婶,第一次叔叔带婶婶进老家的院子,我正在老家的沟崖边抓石子玩,院子里奶奶轻喊:"云,你来了!"因为来了生人害羞就不敢往院子里去,一会太奶奶拄着拐杖,笑眯眯的蹒跚而来,到沟崖边俯身在我耳旁轻轻说:"燕,快去看看,你花婶婶在院子里呢!快去看看漂亮不漂亮?"

怯生生的到土坯房三墙那儿不敢过去,就扒在墙后偷偷的看,婶婶、叔叔和太奶奶、奶奶她们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拉家常,婶婶圆脸、齐耳短发乌黑发亮,刘海及眉,眉下一双大眼睛忽闪着。看见躲在墙角的我,起身招手让我过去玩,上身穿着洗的干干净净无领白体恤,下身穿一件及踝黑色长裙,半高跟的凉鞋,飘飘然站在院子里向我招手微笑,漂亮优雅又带着不同于别家大姑娘、小媳妇的气质。

叔叔转业后的第一年,爷爷们出了院子的那两棵大椿树,在上边盖了三间红砖瓦房,院子虽然比以前小了,但新屋落成、叔叔结婚,紧接着第二年弟弟龙龙出生,龙龙很像婶婶,浓眉大眼、乌黑的头发、白白净净,他在院子里蹒跚学步、咿咿呀呀学语,或哭或笑院子里都其乐融融。

婶婶人贤惠文静,不参与小媳妇们的赌博闲话,不与邻里间东长西短。叔叔婶婶换住进了那两间土坯瓦房,奶奶爷爷搬进了新屋的西间,太奶奶、小姑搬进了东间。院子里成群的公鸡母鸡,咯咯叫、晃头晃脑的跑,太奶奶仍旧晒太阳,冬天一场雪后,草房檐下仍旧悬挂着长长的冰锥,爷爷的病情渐渐稳定,老家除了增添了欢喜快乐一切都没有变。

几年后腊月的一天小姑要出嫁了,出嫁的前一天刚下过一场小雪,但是因为前两天才立过春,气候也不是极冷。因近年关沟崖下那条古道遗址上走的人多了起来,来来往往在一米多宽的小路上崎岖前行。那条小路穿过队里叫大路壕的庄稼地,连着常凹、马河、宋岭等大坪的几个村子,直通到闫庄。每近年关路上都是熙熙攘攘走路翻叶岭大坡去城赶集的人,有人拎着用碎步拼接的自制布包,有的挎着提篮子,急匆匆三五成群说笑着低头赶路。

那一年小姑穿一件红碎花袄,枚红色的围巾遮脸,脸上打着红胭脂,头发专门在城里吹了风,梳出精致的发型,蓝黑色的喇叭裤下蹬一双高跟鞋,在二门口撑一把红伞流泪和爷爷话别。过了二门出了大门,有接喜的人搀扶着穿过赶集的人群,上了那辆天蓝色的卡车,一路鸣炮驶向了另一个村子。屋顶的雪还未融化,路上也浮着薄薄的一层,天暖草房上已不见冰锥的影子,院子里不再有我缠闹小姑的声音。第二天中午在老家院子里摆小姑的回门宴,一桌连着一桌一直连到大门外,老家的"十大碗"冒着腾腾热气围坐着亲邻,院子里热热闹闹、喜喜庆庆。和大人们坐在新上屋门口,太阳暖融融的照在身上驱走了寒冷,但总觉得院子里少了什么气息,而且以后不会重来也将难以寻回,只剩下回味。

小姑走出了老家组建了新家,成了另一个家庭的人,院子里不再有她嘻嘻哈哈的说笑声,也看不到她割草、下田劳作后,通红着脸坐在院子里月季花前的大石头上歇息。小姑勤劳实干,下田干活像男孩子一样不惜力,干活又麻利,人又听话孝顺,所以出嫁时奶奶很是舍不得,常常想念着念叨:"小会该回来了……"

小姑出嫁后的几天,那条路上仍是来来往往的赶集人,沟崖边我缠着奶奶小姑为啥不回来,奶奶说:"你小姑出嫁了,就是人家的人了!"我若知其事的看着奶奶点头。奶奶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继续说着:"我们燕长大以后也要嫁人,也要离开你爹妈离开我们,离开这个村子。不过嫁人得找人品好、踏实勤干的,至于贫富倒不是什么,只要有一双手,以后的日子都没事。像常凹那里的就不行。"(有一年村后边的地里不是丢玉米,就是丢葱、丢红薯,又一次一个常凹人在地里被抓了个现行。村里人、奶奶就对那里的人起了偏见,)结果一语成谶,参加工作后别人介绍见了几个那里的男孩,印象、条件都还可以,结果硬未合上眼。

龙龙渐渐长大,叔叔也被安排在乡矿管站工作,风里雨里的忙碌,只有星期天才回来。小姑因为挂念奶奶他们,也常从邻村回去探望和小住。家里的香椿发芽了,沟崖边的槐花开了,构

果红红的落满地,树上的也汁液欲滴挂满枝头,因为大了、因为渐渐懂事、却很少再捡起来吃。春天开始那棵月季依旧开梅红色的花,只是枝枯了很多,花少了很多。那三间草房夏天开始漏雨,二爷小心翼翼从梯子爬上房顶,用麦季摔出的新麦茬覆盖修缮,通着的两间杂七杂八放置着农具、杂物,蜘蛛网缠满屋子,物品上尘灰厚厚的一层。

太奶奶活动越来越不便以至卧倒在床,思维越来越迟钝,很难再认出探望她的亲戚邻里,不过对家里人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我们姊妹几个,只要站在她床头:"老奶……老奶……"的叫,她会微微睁开混浊的眼,用肘支着身子边用力的抬头边叫我们:"小燕,你来了!""选召,来这让老奶看看""燕存、小存来,来这!你们都长大了,老奶却老了""你姑奶给我拿的糖角点心还在柜子里,我给你们掏啊……"吃力侧身趴在床头翻旁边的柜子,掏出来的东西却因为久藏发霉而变了味。奶奶对父亲和母亲说:"你奶老了也糊涂了……人啊!"

五年级秋假一个黎明时刻,我们都还在酣睡之中,小姑慌慌张张的跑到新家,用力拍着大门喊叫:"哥……哥……快起来,咱奶老了,咱奶去了"

父亲慌忙拽起一件上衣往老家跑。我们也一骨碌爬起来,一个个跟着母亲往老家去,东方泛着微微红光、太阳还未升起,微昏的院子里人来来回回的走动,一进屋看见太奶奶依旧躺在床上,微闭着眼,满脸的慈祥。爷爷奶奶小姑他们痛哭流涕,父亲母亲也在一旁倚墙失声痛哭,我们站在床头还未照常喊上一句:"老奶",姊妹几个就被小姑领到外边回避,接下的事就不知道了,所以记忆一直是太奶奶微闭着眼躺在床上,好像我们叫上一声"老奶"她还会翻箱倒柜给我们找"好东西"吃。

一身孝衣的我们再看见的是太奶奶的棺材摆放在大门外的灵棚下,基督教的乐器队锣鼓齐鸣、琴瑟同奏为太奶奶送行,唱诗班手执白花唱诗祈祷哀思怀念,牧师在灵棚下、在太奶奶的棺材前讲人的"生与死",讲信仰、讲人死后的最终归宿,他说:"信奉基督、行善的人,最终会上天堂,会归到掌管宇宙万物掌管天堂的天父那里去!渴有生命水,饥有生命果。"

我们都很欣慰,这样说来太奶奶一定会上天堂。太奶奶善良,不光对家人而且对他人,她安慰忧伤者接济村邻乡里,对谁都不恶言相向,总是柔声细语一片。母亲说那一年村里有家衣食困难,太奶奶知道后,半夜和同村的大姑抬一大竹篮玉米,悄悄倒在了那家院子里,一声不吭跑回了家。谁家的母鸡下蛋下在老家的院子,太奶奶总颠着那双小脚三番五次给人家送回,太奶奶说:"人家的东西始终都是人家的,眛人家的东西别人不知道上帝知道,也对不起上帝对你有衣有食的厚爱。"

太奶奶对我们尤为偏爱,太奶奶去世后母亲常念叨:"你老奶真惦记我们,那次家里困难,她把她仅有的一块钱称了二十斤盐,送来让我们吃了一年。"我也记起一次年关,太奶奶硬要把五元钱塞给父亲,还说:"这是城你姑给我掏的我花不着,去吧!去买件衣裳!"所以我们总希望她死后有一个好的归宿。

太奶奶信奉基督,走得动的时候每周风雨无阻翻山越岭到老城礼拜听讲道,回来也把听到的用来规戒自己的言行。躺倒在床仍旧在清清楚楚记得教会吃圣餐的日子,并嘱托让奶奶带回,祈祷、悔罪、谢恩然后郑重的将圣餐吃下,也将她的善良绵延下去。

上初中寄宿学校,到了星期天还是忍不住趟趟老家跑,二弟振华出生、龙龙开始上了小学、叔叔上班,院子里依旧零星晒着五谷杂粮,饭菜依旧飘着熟悉的香。院子里那棵月季因着年岁枯败了,奶奶爷爷二爷他们的白发越来越多,步子也像太奶奶那样开始蹒跚,夕阳的余晖照在院子里也照在他们身上,照得他们的背影凄凉可怜。

第一年卫校的寒假回来,猛然发现奶奶消瘦了很多,爷爷说奶奶吃饭还时而呕吐,父亲和叔叔带她去看病她强烈拒绝,只是趟趟的往她娘家的村子—邻村的翟河跑,过完年实在不行了才去看,一检查胃癌晚期,不能手术、不能化疗,但她仍往翟河跑。后来才知是关于她的孤寡弟弟我的小舅爷被赡养的事,跑回去是和大舅爷商议,安排妥当她最放心不下的人—小舅爷以后的生活。原来她早已经知道她的病情,只想在尘世无牵挂然后选择安然的去,等小舅爷的事说稳妥了奶奶也卧床不起,病情渐渐恶化,以致后来瘦的皮包骨头,在四月份沟崖上槐花正开的日子病逝在老家的院子。

叔叔在老家的西侧齐着上屋又盖了两层楼房,爷爷的病情时好时坏反反复复,面部、腿部常常浮肿,吃药、打针、住院,被架子车拉出院子拉进医院,又被拉出来拉进院子。肾病综合症并发脑梗塞,脑子也不清晰起来,脾气越来越差。同村的大姑因乳腺癌去世,更是给了他一大打击,常常暗自流泪,病情和脾气一样更差,大姑去世不到两年爷爷也离开了我们,老家的院子渐渐空荡。二爷闲暇时握一把竹扫帚唰唰的扫老家院子,目光呆呆的看着地面,看着院子里的一切,沉默、静立!在老家臂弯里度着晚年时光。

期间婶婶生了小弟弟,小弟弟到了学龄期,婶婶移居县城的新房陪读,龙龙、振华两个弟弟考上大学外地求学,弟妹们工作嫁人,为各自的小家打拼忙碌,我也是一样,忙工作、忙孩子,院子里少了亲人、姊妹的身影,想起时却是怀念长长。逢年过节以一个亲戚的身份带着孩子回去探望,看看老家、与亲人们相见团聚,在老家的院子再塞上满满的回忆,思念和感恩齐长,发现人生也可以这样丰盛。

今年的春节寒梢未褪,在叔叔的新楼上,看着老家的院子,看着残存几棵老槐树的沟崖思绪万千,一些东西随老家的变迁消失了,比如说那几棵构树、那一丛枚红色的小月季。逝去的人音容笑貌印记在脑海,那些事随风而逝只留记忆,却在抬头的瞬间猛然发现沟崖砌着的石缝里,一束束迎春花的枝条伸出来,枝条上朵朵金黄的小花娇艳的盛开。哦!原来它们还在……,它们的根从未离开那片贫瘠的石崖,随着春天来临生发旺盛、花开花落,不禁和小时候一样心生出一阵惊喜。

东侧的三间草房年久失修坍塌了,干脆推倒墙平了空地,人都说老屋的墙土最壮植物,叔叔婶婶在上边种菜青绿青绿的茂密,鹅卵石路旁新栽的月季花硕大的花朵红的、黄的开的烂漫,东边的核桃树、苹果树硕果累累,上屋窗下那棵葡萄树的藤爬了半个院子,成熟的季节叔叔婶婶摘下来捎给我们,葡萄酸甜酸甜的,仿佛老家的味,老家的回忆。

三、老家邻里

老家草房后的那条路七折八拐,一个"Z"字一个"Z"字的叠加,一直通到新家门前的桐树林,拧麻花一样把老家的乡邻拧在折折弯弯处。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世世代代与我的父辈们一同耕耘着村后边的那片薄土,他们播小麦、种五谷、种菜、栽红薯兼顾养鸡养猪养牛,她们闲话家常、浣纱洗衣、伺候老人哄孩子,一天天打发着时光、年年岁岁守着日子。

老家的邻里有爷爷的世交,有父亲的发小,也有从外婆家村嫁过来的母亲闺蜜。还有星期日和奶奶一同沿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小道翻山越岭、趟水过河跋涉四五里,到伊河边教堂里做礼拜的奶奶、太奶奶们,更有……

他们有的和爷爷一样脸上写满沧桑,阳光明媚的午后搬一把椅子,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围坐在老家院墙外的大路边谈天说地,说"跑老日"时候的那种凄惨---丢家弃田,村子被烧的烧、抢的抢;说旧社会的苦难---夜里怕过"刀客"没睡过踏实觉,穷了没啥吃、富了怕被抢;说"吃食堂"时候的挨饿--吃树皮、吃石头面、吃玉米芯;说挣工分时的辛劳和无奈---孩子多劳力少;但这一切都熬过来了,新社会自由幸福--想吃白馍吃白馍,想吃黑馍吃黑馍,想晒太阳晒太阳,想唠嗑唠嗑!他们说生活好了人烟稠了,村子越来越大,楼越盖越高,那些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一个个孩童都长大成人---"笔挺"似的!(一直找不到"笔挺"方言的出处和意思,但说这话时从他们的眼神和微微扬起的笑容里,能读出他们的骄傲,仿佛首长阅过雄壮的军队。)

但是人不能忘本,不能忘记苦难,铭记过去的不易才会珍惜现在的幸福,才会为现在一饭一食、一屋一舍感恩。他们说他们这一代都是经历过苦难的人,有衣有食就当知足。所以觉得现在的时日是他们人生最好最美的日子,即使现在归回尘土也死而无憾了,因为该经历的爱恨情仇都经历过,该享的福他们也都享过。

那些星期天和奶奶一起到教堂做礼拜的邻里奶奶、太奶奶,有的和奶奶同岁,那时五六十岁的样子,华发、皱纹刻着岁月的年轮,但依旧步履稳健、精神抖擞,一路上她们边走边用沙哑的嗓音高唱教堂的赞美诗;或者高声说笑,庄稼、收成、牲畜、一家老小是她们永恒的话题。有的比奶奶年长一些,约有七八十岁,路上她们大多顾不上谈笑、顾不上唱诗赞美,只是蹒跚着步子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小心翼翼的在奶奶她们的搀扶下挪一双小脚一颠一颠行走,走不动时一同在河对面的小竹林边停下歇息,还一边感叹:"真是老了,路也走不动了,当年这些路算什么?但来礼拜一次就蒙一次恩典---看淡尘世的私欲邪念让心坦然平静。唉!老了,快该去见上帝了……"

星期日的六七点钟,她们早早的吃过饭,在"XX他妈,走……开礼拜去"这样的相互喊叫声中走出家门,在老家的大门口集合,一同走出村子一路相互照应前往她们心中的圣地---教堂,去朝拜、聆听、感恩,她们是斗大字不识一个的一群人,所以去的时候两手空空,从不拿《赞美诗》从不带《圣经》。回来时却满脸堆笑,说今天得了大宝贝大智慧,然后把所听的内容洋洋得意的讲给家里人,她们讲人得有"信"---即诚信和信仰;讲人得感恩谢恩---用言行也得用行为,说话做事得有分寸(即她们听到的对"谢"字的拆解);她们也讲人得省察悔改--深夜躺床看自己是否做过不当做的事,是否说过不当说的话,然后悔改,在新的一天克制、诫勉。

她们也是邻里间伟大平凡一群人,团结友爱、善良真诚,也以这样的品格影响着儿女,所以老家的邻里间和睦相处、互帮互助。奶奶家包饺子、摊煎饼改善生活,茶饭开始前奶奶会对小姑说:"小会,去、去给房后你大奶和二奶送点,给对门你松奶送点……"而房后我们称呼为"大老奶""二老奶"的邻里,则是她们那个闺女带回了好吃的,会分出一些颠着碎步径直送进老家的院子。

她们家种的有梨树、有花,梨花开时朵朵白,梨熟时摘下来隔着院墙递给墙这边的奶奶。最好看要数二老奶院子里墙拐角那株百日红了,夏天开时红艳艳的一片,因为喜爱暑假总借机往那去,二老奶会领着我们讲她的花---从其他邻家扦插来的月季,从山里亲戚家移栽的菊花苗,从城里买来的百日红和新育出的樱桃苗。她摘下一朵朵百日红插在我的发间一脸的慈爱,她给我讲我小时候:"小燕是二老奶看着出生的,刚出生时大眼睛、黑头发,眼睛骨碌骨碌的可爱……""你弟出生在十月,没有呼吸和哭声,你家的老奶和你大姑跪在雪地里向上天祈祷……真快啊!看着看着你们都这么大了。""松老奶"则先天吐字不清,日子也比较清贫,但她会隔三岔五的走进老家的院子,帮助奶奶剥玉米、晒豆子,憨厚的边比划边用说不利索的言语和奶奶、太奶奶打趣、说笑!

拐进胡同第一个直角,边上并排住着两户堂兄弟俩,比父亲年长几岁是父亲的发小,人朴实勤劳、善良忠厚,一个名字里带一个"北"字、一个带"西"字,我们分别称呼他们为北伯和西伯。西伯心灵手巧,会修锅换锅底、会修锁修雨伞,也会磨剪子浆菜刀,农忙之余他将修理用的家什往两口木箱里一装,晃悠悠的挑着扁担在村邻"闲了、出去了"的问候声里走街串巷,一个村挨一个村的拉着长腔叫喊"修理钢晶锅、修雨伞,修锁磨剪子浆菜刀了。"农忙时则和父亲、北伯一样在村后庄稼地里汗流浃背的劳作,播种、施肥、除草、收获,他们在自家地里边做活边朝对方喊话闲谈,扬起的锄头见证着辛劳与友情,一起淌下的汗水铭记着收获和喜悦。

他们前后弓背拉着架子车行走在田边的小道上,将庄稼从相邻着的地里拉回,秋天把玉米、芝麻、黄豆晾晒进院子,秋收季节老家的那条胡同里飘着一样的收获气息,黄灿灿的玉米吊挂在各家屋檐下,直挺挺的芝麻杆靠着墙壁晾晒,黄豆穰铺满院阳光下能听见"嘣嘣"豆夹裂开的声音,拾掇庄稼之后他们坐在胡同里的石头上说笑闲谈,满脸掩饰不住的喜悦。夏天一垛垛麦子被堆放在队里相邻的打麦场里,一个个蒙古包似的,邻里的小孩也在打麦场里过足了瘾,钻麦秸垛、赤脚在晾晒的麦粒上疯跑翻滚、坐在麦袋子上说笑,北伯、西伯和父亲坐在场边的柿树下,脸颊通红淌着汗水,边上放着剪好的麦秸,他们用此给我们编风铃、编戒指、编蝈蝈笼,给我们做麦秸扇、做不倒翁。

童年因着这些邻里,无论在场边还是在老家的胡同,都快乐美好。那些庄稼和他们一样,同在一片阳光下、同在一片土地上,同一个胡同相邻的院子,它们无论是在田间生长还是被收获而归,他们一生一世做着邻里。

北伯腼腆不善言谈,说起话来慢慢悠悠、斯斯文文,从来不见其恼火的样子。他家的土坯院墙和胡同直角的一个边垂直、一个边平行,镶在土墙一角的单扇门常年挂一把生锈的大铁锁,幼时的我们每逢大年初一常常和父亲一起,轻抬着步子踏过门前的青石板台阶,推开那扇门,门搭敲击门板"吧嗒吧嗒"的响。

北伯的老婆先天腿部残疾,走路需蹲趴摁一把小凳子艰难的挪步,由于她和蔼可亲,邻里孩子都尊敬她,都亲切的喊她"挪婶"或者"挪娘",也从不拿她的残疾开玩笑闲谈惹她难堪。甚至我们那幼小的一群为她打抱不平---像"挪娘"这样会洗衣、会做好吃的又有朗朗笑声的人,为什么要让她蹲爬行走?她应该和我们的母亲一样,在老家的胡同里自由出入,健步如飞。她则不理会这些,依旧洗衣做饭、笑声朗朗,摁着小凳子从那扇门挪出、麻利的挪下台阶,坐在胡同里和邻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太们谈笑风生。

院子向阳处木桌摆放中间,周围照例早已堆坐了五六个人,懒洋洋晒着太阳。在某个人提议声中一呼而应开始打"五十K"(一种扑克游戏),这是在春节他们辛劳过后才敢停下来歇息,才会玩起这奢侈的游戏。不赢房子不赢地更不赢半毛钱只赢烟,赢他们过年才买揣在兜里不舍得吸的好烟---牡丹香烟,但他们也会玩的起劲、玩的忘乎所以,围看的邻里越来越多,带的孩子穿着新衣在胡同里窜来窜去打打闹闹。中午自家女人站在土墙外喊叫吃午饭,他们才收起满桌零散的香烟恋恋不舍的大步往家跑。太阳毫不吝啬的把北伯家土坯墙内的那片地照的暖融融,从早上照到中午,父亲们的牌场也在日落西山寒气渐升时散场,一个个归回,等春节一过他们又开始各忙各的。

北伯家正房后是母亲的闺蜜家,和母亲同岁,也和母亲一样姊妹众多、大字不识。也许是经历相同---为了在家带弟妹帮衬父母,为了让父母无忧下田劳作,她们放弃了上学的机会,让弟妹在她们的背上长大。也许是同病相怜---不识字是睁眼瞎,不认识自己的名字、不认识城里卫生间墙上的"男""女",到那儿都觉得低人一头,但从不会相互取笑和看不起。所以她和母亲一直是闺蜜加好友,在外婆们的村子是、嫁过来更是,只有她们懂得彼此的缺失与心情。她们互相欣赏,母亲说她实在待人厚道,庄稼样样精通。她说母亲心灵手巧鞋、靴做得漂亮。她们不喜欢扎堆人群闲话长短,却喜欢两人闲暇坐在她家院子里说话,低沉的声音嘤嘤嗡嗡一片,我们撒娇缠闹母亲时,她则把藏在屋里的柿饼、压在箱底的核桃花生一古脑儿拿出来,放在院里的石桌上任由我们尽情享用,所以小时候我们也总喜欢随母亲往她的院子里去,也总爱当着她面玩一些撒娇缠闹的伎俩,看她给我们拿好吃的。

胡同对面隔着村里的大路是一个临沟的大平台,约三四十平方的样子,沟边是低矮的槐树丛,沟底小路边散栽着杨树、柳、椿树、桐树。站在那里可以高瞻远瞩老家的院落,可以瞭望见沟那边的庄稼地,可以瞅见老家的邻里从胡同里进进出出。老家的邻里都称那个地方叫"汤门外",也就是老家邻里饭时喜欢盛一碗热饭聚集一起吃饭喝汤的地方。依稀记得六七岁时,跟从小姑端一碗饭去那里凑热闹,一群男女老少边吃边聊天,聊庄稼聊树木、聊灭虫除鼠、聊饭菜衣服、聊村里的是是非非草草木木。长者看着对面地里的玉米郁郁葱葱满怀自信:"今年肯定是好收成,看沟下边椿树上饱满的椿谷谷(椿树上结的荚果)就知道……"年轻人则吃饭、打趣、说笑。

西伯家的孩子比我大两岁,但留了两级,从小学三年级开始一直和我同班直到毕业。由于父辈交好、由于上学同走一条路,也由于一个女孩子下晚自习走在漆黑的路上胆怯害怕,更是由于他有一把西伯自己用废弃的手电零件拼对的手电筒,想借光行走壮胆,所以总一块行走。晚自习后他会主动的拎着手电在教室门口等,等我和他要好的那个男同学,然后我们一前一后的走,手电筒的光柱照在路上,我们踏着灯光、顶着星辰,走过最美最纯真的学生时光。

早晨是我最懒惰的时候,总是磨磨蹭蹭的踏点起床,而他则勤奋的像老家院子里那只打鸣的公鸡。天微微亮就洗漱完毕做起他最钟情的事---练歌,练从同学间新学的新歌,练《西游记》的插曲,练教室里教的红歌,只要是歌他都会专情的练、专情的唱。模仿着电视里明星的态势,手握玉米棒当话筒在他家院子里专注的唱。到上学的点在奶奶家房后大声呼唤我,我们再一同上学而去。之后初中毕业他回家务农娶妻生子老婆孩子热炕头,闲时外出打工维持一家生计,他和西伯一样吃苦耐劳,所以把日子过的有模有样,

记忆总是难以抹灭,在老家小住的三年,老家给了我太多的爱与关怀,老家的样子深深印在了脑海,深夜回忆长长幸福满满,。老家的人、老家的邻里一个个音容笑貌挥之不去,他们描述不尽书写写不完,走进老家、穿过老家的胡同,仿佛听见她们"小燕、小燕"亲切的呼喊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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