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优美散文 > 梦萦护城河(老街旧事之六)

梦萦护城河(老街旧事之六)

作者:王炳全
我的故园—有着800年历史的洛阳老城南关马市街,被列入城中村改造项目,将要面临拆迁,这对期待已久的街坊邻居来说是件好事,我在欢欣之余,却从心底里涌出一种莫名的惆怅。秋日的一个烟雨蒙蒙的下午,我来到南护城河岸边,默默地徘徊,来寻觅我儿时的旧梦。
我生长在这依傍南护城河的老街。我家的院落座北朝南,出了后门就是南护城河,这里是我儿时的嬉戏之地,是我辈成长的摇篮。这里有我儿时童趣的记忆,有风云起伏家庭磨难的悲欢;有青梅竹马的眷恋和失意,更有雨过天晴嫁娶添丁的笑语……我是来凭吊故园的吗?
南护城河是中州渠的支流,平时水深盈米,清澈见底,游鱼可数,一旦上游阴雨连绵,山洪暴发,中州渠即闸门洞开,南护城河也会波翻浪涌,惊得幼小的我们目瞪口呆。护城河北岸的老城墙那时很高,大约高出南岸两丈有余,两岸的孩子们以河为界,常常以随地可取的土坷垃“开仗”,双方对垒打肿了脑袋也决不言退。60年代初修建中州渠的壮观场面至今仍历历在目。马市街西头西护城河中州桥下,数百民工由南向北呈一字长蛇阵,有的挥锹掘土,有的装车,有的拉短板车运土,在梯形的堤岸中部,隔一段安放一个转轮,连接着一上一下的板车运土不停,堤岸在劳工的号子声中逐渐加高加宽,那火热的劳动景象在我的脑海里被深深定格。我记得,那时渠下挖出的泥土很清新,呈黄中微红的颜色,堆出来的堤岸正好是一条南北大道,看上去很宽敞很靓丽,岸边绿柳依依,供人休憩。后来在清理中州渠和护城河时,由于多年的淤积和污染,挖出来的都是乌黑发臭的黑泥了,环境的污染是多么的可怕、可憎,我们自己酿的苦酒,还不是得由我们自己去干杯么!中州渠修成后,从60年代初到70年代中期,护城河一直是儿童少年和中小学生嬉戏游玩的福地。平时,南护城河的水也就深一米左右,街西头中州桥下的水也就深2米以内,水流不疾不徐,浮力不大不小,可谓天然的游泳场所。我们一群童年伙伴常在这里游泳嬉戏,我那几下“狗刨”也是在这里被同伴们围护着扒拉会的。“文革”期间上课不正常,老街上的小学生和大同学们就一起在桥下游水觅乐。
有一次,大同学老栓在河边洗衣石上穿塑料凉鞋时,一只鞋子“咚”的一声滑落水中去了,那天刚好水势上涨,水流有些湍急并形成了漩涡。大家分别“扎猛子”潜入水中反复多次,始终找不到鞋子的下落。这时我灵机一动,说弄根线绳拴住另一只鞋子,从洗衣石原位滑入河内,看它能卷到哪里,说不定就能找到那只鞋了。老栓如法炮制,从河对岸洗被褥的大嫂那里找来粗白线,拴住鞋子滑入水中再顺线绳一摸,果然就在漩涡底部把那只鞋子找到了。老栓比我大3岁,是我哥哥的同学。他连夸我脑子聪明,从此去哪里玩就常带着我一块去,这让我得意了好一阵子。遇到天不作美连降大雨,上游开闸泄洪时,护城河也会成为一片汪洋,眼看着水波浪涌逐渐涌入家后门口,那时候我们就只有望水兴叹的功夫了。
上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中期,没有那么多小工厂、小作坊的污水排放,中州渠水大多时候清澈透明,大妈大嫂们常在中州桥下河护城河边洗衣服,丈余宽的两岸水草清清,蛙声不断。每年四五月份,老母亲常说:青蛙打哇哇(群娃叫声),四十五天喝疙瘩(小麦面做成的面汤)。我就知道,夏收的时节快到了。在这仲春之际,护城河沿岸的草木中,生长着尺余高的水红花(亦称黑点菜,绿叶上点缀着斑斑黑圆点),还有扫帚苗、灰灰菜、野苋菜、刺角牙、马齿苋等,这些野菜随时都可就地取材,摘来下面条,伴面蒸着吃,用开水烫过作凉拌菜等,吃起来微涩、微苦、微甜、微扎筋道不一,但味道绝不亚于市面上的家常叶子菜,至今回想起来还觉得想流口水。那年代工资偏低,条件比较艰苦,像我这样的家庭吃野菜是家常便饭。同时,这些野菜不知帮多少人调理了胃口,渡过了难关,护城河的野菜,该给你记上历史的一功!
也就是从70年代中期开始,中州渠的污染日益严重,护城河也就日益发黄、发黑变臭,河边的野菜也被茶毒殆尽,只剩下屈指可数的狗尾巴草、蛐蛐草和刺藜蒺在熏风中摇曳。河边的青蛙也不知逃向何方,看到的尽是斑斑点点不堪入目的癞蛤蟆在那里空啸长天,从此谁也不愿到河边去了……
进入新世纪以来,治理环境被人民政府列入重要议事日程,中州渠和护城河也得到前所未有的根本性治理。淤塞已久的河道被开挖下去丈余深,从梯形渠底部到顶端都铺上水泥,垒砌了青岩石护堤,两岸还设置了防护栏杆。市报曾以“清清洛河水,流入中州渠”的题目来报道此事,令百姓闻之格外欢欣。徘徊在烟雨茫茫的护城河畔,我看到,水是变清了,但哗哗流水贴地皮而过水深不足一尺,听说有时还干涸见底,人们想要亲水那是可望而不可及了。过去曾听人们说,有100年的街坊,没有100年的国家,是说世界局势动荡不已。现在早已有了100年的国家,这百年的街坊倒是一片片不复存在了,这到底是忧、是喜?历史在前进,社会在发展,旧城改造是必然,也是人民群众的呼声,是共建和谐社会的需要。然而,我们能否手下留情地留下点可资观赏、凭吊、思索的精华文化遗迹呢?望着老街上城中村改造的蓝图,我的心里反而涌起一阵淡淡的忧伤,这是对故园的不舍和眷恋吗?我的八百年的马市街呦,我的河水清清底沙柔柔的护城河哟,什么时候,我才能在你的汩汩水声中再搏水击浪一次呢?日暮时分,护城河畔愈加烟雨苍茫,我的心却渐渐趋于平静。是的,我何须自作多情,不论怎么改造,我们的政府是亲民为民的,纵是高楼林立遮挡些许阳光,护城河作为一个亲水景观总是应该存在的,而且会改造配套得更加雅观—但愿如此,也相信会如此!


+阅读全文

上一篇: 心灵之旅

下一篇: 给生命记一笔账

相关散文

收藏/分享

分享「梦萦护城河(老街旧事之六)-最新散文」到:

推荐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