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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的心愿

作者:春江月影
对于东坡的仰望,始于他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而今竟又邂逅了东坡的另一作品《记承天寺夜游》,那些看似普通而闲散的词语竟瞬间通达心魂,让人抚卷慨然。
930年前,东坡大概是太坚持了,或者太高估了自己的能量和作用,居然和当时的变法领军人物、文坛泰斗王安石斗起法来,结果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获罪下狱,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乌台诗案”。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当时被后世尊崇的文化名人、书法大家沈括居然也在这场政治斗争中充当了势利小人和间谍的角色,拿东坡的诗词做文章,害得东坡一家三十九位亲友同时受难。后来,多亏有人求情,东坡才得以从轻发落,但却被流放到了湖北一个叫做黄州的边穷陋地做了个团练副使,其实也就是现在的县武装部副部长,而且还不得“签书公事”,也就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虚职而已。这对于东坡这样一个文坛领袖、政坛娇子来说,无疑是个巨大打击。要知道,像东坡这样的人,每个细胞、每条血脉都鼓动着救国安民、大济苍生的律动和基因,这无疑于虎落平川,龙落浅滩。他开始失落和焦燥,开始像一个冲锋陷阵的斗士失去了进攻的对手,开始像一个航行的舵手失去了前行的方向,他找不到平抑内心的支点,找不到让自己奋勇前进的动力。他开始迷茫和困顿,开始逡巡和寻找,这是他人生历程中的煎熬期反思期。他的诗词也一改往日高昂奔放、豪情满怀的风格,开始展现出空灵和恬淡的词风。
我们不能太谴责他的脆弱和低迷,千百年来,中国文人都有着共同的弱点和死穴,那就是太注重精神层面的固守,太注重内心的伸展和坚持,而且还太不肯曲从那些隐伏于黑暗角落里的阴谋和阳谋,结果总是不可避免地在政治风浪中遭遇撞击和损伤。而当这些撞击和损伤突然到来时,他们才逐渐醒悟该怎样对待得到和失去、荣誉和辉煌。
东坡致祸可能还有另外一层原由,除了在政治观点上的坚持和固守外,那就是文人的较真和自诩,据载:东坡在朝廷任礼部尚书之时,一日去安石书斋找安石,安石不在,忽见台桌摆有一首未完诗句——“明月枝头叫,黄狗卧花心。”东坡瞧了瞧,好生质疑,觉得明月怎能在枝头叫?黄狗又怎会在花心卧?以为不妥。于是提笔一改,将诗句改为“明月当空照,黄狗卧花荫”。安石回来后,对苏轼改他的诗极为不满,领导的诗也敢乱改?不但不知内情,还分明摆不正位置嘛!后来再加上其它原因,就将他贬到如今广西的孤贫之地合浦,东坡到合浦后,一天出室散步,见小孩围在花丛前猛喊:“黄狗罗罗,黑狗罗罗,快出来?”东坡好奇,过去问小孩,小孩说,我们叫虫子快点出来。东坡凑近花前一看,见有几条黄色、黑色象芝麻大的小虫在花蕊里蠕动。又问小孩是什么虫?小孩说:黄狗虫,黑狗虫。苏东坡离开花丛,来到一棵榕树下,正碰到树上一阵清脆的鸟叫,问路人,什么鸟叫?答道:明月鸟!东坡大悟,知错改了安石的诗,后悔晚已。
我们且不说东坡是否是因错改了顶头上司王安石的诗,想安石这样的文学大家和当朝宰相不会因文友错改了他的诗而暗中下套,或者教唆一批疯狗乱咬东坡。但从千百年来政治场上的潜规则来说,下级乱改上级的大作是很犯忌讳的。
其实,东坡的遭遇也许是中国文人共同的悲剧。中国文人身上有着共同的特点,他们深受中国几千年儒家思想的影响和浇铸,而中国儒家思想又给人灌输了太多奋斗和飞翔的指向,以至于使一些有了一些学问和地位的文人太想走向时代潮头,太想走向风口浪尖,太想在政治漩涡的滔天巨浪中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而在这样的过程中又不愿放弃自己的观点和道德底线,不愿与一些和儒家思想相悖的蝇营狗苟相苟和,于是就会必然活在荣誉和良心的夹缝中不能自拔。而关于这一点,不肖多说,在中国几千年的政治事件中已经得到了无数次体现。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中国先河文化在诞生儒家文化的同时,也诞生了道家文化,也就是说,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思想在为中国文人铸造锋利无比的矛的时候,也为他们提供了坚不可摧的盾,这样可以使那些在政治激流中搏杀失败的理想文人能够找到防守和退却的理由,能够在伤痕累累的时候找到以庄子为代表的道家恬淡的抚慰和温暖的怀抱。
我想东坡大概也是在那场以安石为代表的改革洪流中遭遇了折翅的痛苦和落寞,但是他又在黄州的承天寺中适时找到了疗伤的疹所和可以抚慰心灵的月光。我想,承天寺那夜的月光一定是属于庄子的,庄子仙风道骨、衣袂飘飘,带着和蔼的微笑,带着月光的温情翩翩而来,直扑东坡那颗苍凉的心灵,并将那些在政治风浪中淤积的症结消然融化。我想,那一刻,东坡定是突然解脱和释放了,他终于可以远离那场起伏跌宕的政治争斗了,什么国计民生!什么光环荣誉!一切都随他去吧!他只愿在那样一个清风徐徐、明月朗照的夜晚,找一找像怀民这友的朋友唠唠嗑,聊聊天,他只愿在一院诗意的月光中满怀深情的看一看藻形荇影,听一听柏音竹声,他只愿在空明宁静的朦胧夜色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灵魂,做一回真正的自我。
抛却天下事,宁做一闲人!我想这大概是东坡在承天寺那一夜的月光中唯一的心愿。






附:《记承天寺夜游》原文: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译文: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我)脱下衣服准备睡觉时,皎洁的月光照入门内,(于是我)高兴地起来散步。心想没有(可以)一起游乐的人,于是我就到承天寺去找张怀民。怀民也没有睡,我们便一同在庭院中散步,(共享月景)。月光充满了庭院,好像积水清澈透明,水中有像藻和藻荇一样的水草交错纵横,原来是竹子和柏树的影子。
哪一个夜晚没有月亮?哪个地方没有竹子和柏树?只是缺少像我们两个这样清闲的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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