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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禾的记忆

作者:龚坚

侄儿在牛头沟青头崖处筛沙,想去看看。筛沙有什么看的?主要是膺记干的活儿。
顺着村村通道路往里走,走了里把子,到了大家凹山根,仰目往山上一看,只见茂密的灌木丛笼罩着山头,把整架山覆盖成绿的浪涛.树梢子有核桃粗的、鸡蛋粗的、圆馍粗的,这棵挨住那棵,那棵挤住这棵,簇拥着,枝杈和枝杈拉着手,绿叶与绿叶亲吻着,滴着翠露,滴着鸟鸣,共同沐浴着春的恩光。
我看到这些灌木丛,不禁惊呆了,疑怀了.这是我年少时来拾柴的大家凹吗?这是大家凹长出的灌木丛吗?大家凹能长出这样的灌木丛吗?疑问像云雾在我脑海里缠绕不去。我再看看山上那绿树那绿涛那绿海,奌头又搖头,肯定又否定。
牛头沟的河水在缓缓流淌着,流着我的少年青年中年老年,流着苍桑的岁月,流着不堪囬首的记忆。
柴、米、油、盐,是人们生活的必须品。在人们生存的所有的物品中,柴是第一位。因为柴是做饭的燃料,即是有再好的粮食,没有柴就做不成饭,人总不能吃生粮食啊!那时侯不像现在,有电、有煤、液化气和天然气,做饭完全靠烧柴禾.液化气天然气且甭说用,连听说也没听说过.
住在浅山区的山民,都把柴禾看得很重很重,甚至当成粮食,当成生活中的头等大事。记得我三四岁的时侯,父亲害了一场大病,在床上躺了半年多,拾不成柴禾,母亲做饭就去外面搂奌麦秸、树叶、玉米杆,杀奌青枣刺囬来烧饭.这些东西不是柴禾,只能引火.青枣刺不好燃烧,光冒烟不着火焰.母亲就趴在灶前不停的扑扑吹火,灰尘落滿锅台锅盖,落在母亲的头发上衣服上,厚厚一层.把母亲熏得泪流满面眼睛红肿,脸成黑眉画,身上像在灰烬里滚出来一样,做一顿饭,不知熏掉母亲多少眼泪.做多长时间,才能把饭做熟。
当我到了十来岁的时侯,也把柴禾当成家里的头等大事,时常拿着鎌刀去拾柴禾。由于我年龄太小,母亲不叫我去远的地方,我常去的地方就是大家凹。那时的大家凹,不像现在,灌木丛茂密,随手可得。半小时能拾一捆柴火。那时的大家凹连指头粗的镰杀梢子也没有。我上到很高的山上,才能找到火香粗的小稍子,且还极少,我杀了半天,才杀了二三十斤小稍子,不够背,又割了点荒草,和小梢子捆在一起,才回家。那时候,饥饿像瘟疫袭击着山村,整天都是稀汤寡水,喝的饭照见星星,一年吃不上一个白馍。特别是对正长身体的我,整天肚子就像狼掏,饿得咕咕叫,做梦就是想着啥时能吃饱肚子,吃个白膜,吃根麻糖{油条}。一次我婶对我说:“麦换,你去给我杀捆稍子{指柴火},我家还有根麻糖,叫你吃了。”|我听后喜出望外,馋唌欲滴,当时对婶说“下午就去给你拾柴火。”我走着想着,这是给婶家拾柴火,不是给自家拾,自己家拾粗细大小都行,况且婶还说柴火拾回来还给我麻糖吃,无论如何得给婶杀指头粗的梢子。我来到比大家凹还远二三里的地方,上到最高的峰尖,专拣指头粗的梢子杀,杀了一下午,杀了不小一捆,下山的时候,枣刺把我腿划破了,流着鲜血,路上还摔了一跌,就那我顾不得疼痛硬是咬着牙把柴火背到家,我婶果真给我掏了一根麻糖。我拿着麻糖,心里高兴极了,心想这是我一下午劳动的报赏,像欣赏一件工艺品似的,不舍得马上吞嚼,先用舌尖舔舔,后又放在鼻前闻闻,那馨香味沁人心脾。感到那么的香啊!舔够了,闻足了,才狼吞虎咽把麻糖吞到肚里,没几口就把麻糖吃完了吃,还没尝出什么味道。
后来,由于人们杀不来梢子拾不来柴火,连梢子疙瘩也刨完了,斩草除根都化为灶堂中的灰烬。整座山都成了秃子,只有荒草像老妪的灰发在风的撕拽下,在诉说“封山育林”的悲哀,诉说水土流失的无奈,诉说着困境造成的羞涩,期盼着与梢子相拥的幢憬……
那年,要说雨下得不是很大,下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可山洪爆发,沟里出来的洪水,把牛一样大的是石头刮了很远很远,冲毁了很多房屋庄稼。
后来我慢慢长大了,到了十五六岁的年龄,浅山区跑二十里连镰杀梢子也拾不来,砍劈柴得到四十里外的深山区。那时正搞农业大学大赛,做梯田。一天四上工,白天一把锁,晚上一盏灯,人们都像劳改犯一样被赶到工地上,挥汗如雨干那不打粮食的活,半月放一天假叫拾柴火。可放假这天比不放假还劳累十倍。家人半夜两点就得起来为我们做饭,准备拾柴火的干粮。家境好的,能拿一半玉米面一半小麦面的对发面馍,家境稍次的能拿玉米面馍,我家是特困家庭,母亲起来总是给我们蒸红薯面馍或渣窝窝。我和父亲拿着劣质的干粮,拉着架子车,三点钟就得进山。我们腰上扎着葛条,迎着顺沟那刀子般的寒风,踩着星光,踩着月影,踩着凹凸不平的河滩路,一脚高一脚低的往里走。我们走了四十多里,走到拾柴火的山根,天还不亮,上不去山,我们找点玉米杆点燃烤火,等到天亮再上山。这里虽是深山老林,看着林木茂密,除了栗木黄槤木不让砍之外,谁砍罚谁,还得补栽。能砍得杂木柴不多,我们上到峰顶,草地寻针一样寻着黄枦柴,合欢木,姜子木,这些杂木柴稍微粗的早被人砍光,剩下的都是比核桃细的梢子,想着跑这么远,连劈柴也拾不下,心里不免有几分丧气,丧气归丧气,细梢子也得砍,我和父亲砍到日落西山,才砍够一车下了山,我们本想把干粮烧烧再吃,看天不早了,就啃起了干粮。红薯面馍冻得像石头,啃一口一个牙印,我们一手撩着冰水,一边啃着馍,孬好填饱肚子,拉着柴火回来,过冰水河槽时,鞋一脱,裤腿挽在膝盖处,跳进冰河中,腿脚冻成木得了也不敢说冷,使尽全身力气拉着车子,害怕车子打在河槽中出不来,过来河槽脚却冻成红萝卜,即是不穿袜子,入到鞋里头,像入进棉絮里那样暖和。
不堪回首的岁月啊!不堪回首的记忆啊……
时间已过去四十多年,我从少年、青年、中年、变成了白头老翁、早晚想起拾柴那一幕,就不寒而栗。
现在日子好了,柴、米、油、盐无忧了。不但浅山区的人们不拾柴火,深山区的人们也不拾柴火,用的都是电和液化气,山区人都会算计,出去打一天工,能买两罐液化气,烧两个多月,房后就是柴火,也不想出那力去拾了。由于人们生活的改变,柴火没人拾了,山不封自封了,水土保持不保自保了,山也自然披上绿衣,汇成了绿色的林涛,绿色的合唱。连2010年7月24日那场特大洪灾,牛头沟河也没有汹涌咆哮,惊涛拍岸,冲毁良田庄园。
这才多长时间呀!才二十多年,沧桑岁月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生活发生了这么大巨变,山也变得真正是山,人也变得真正是人。我再看看缓缓流淌牛头沟小河,它流淌的不是河水,是那段不堪岁月回首的诉说,流淌的是社会变革时代进步的欢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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