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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陪爹去喝碗羊杂汤

作者:李现森

那年我16岁,是在端午前后,为逃避高考落榜的打击和痛苦,我产生了退学的念头,对爹说:“我和你厮跟着拉车吧。”

多年来,爹每天都和那头不会言语的毛驴结伴走在给人家拉车的路上,现在他终于多了一个帮手。于是,我们开始了给旁人拉砖送沙的父子档活计,活动范围在家周围的十里八村。

1989年,改革开放已有十多年。住了大半辈子土坯房的农村人,凡是家里有俩活钱的,就开始动手翻建房屋,盖起了混砖到顶的出前檐瓦房。因而,拉车虽是苦力活,但也是个挣钱的热门路子。

那年月,庄户人挣个活钱不容易。农闲时,赶毛驴车跑运输的人多,活并不总是很好找。我们的策略是沿着乡村小路,赶着毛驴车一路打听谁家要盖新房,然后想方设法把活儿揽下。

拉一车沙子能挣到3块钱。沙子在伊河滩上到处都是,随便找个干水滩,一挖就是一架子车,装的鼓堆堆的,主家见了也喜欢。当然,我们最中意的是那些准备土方施工的单位,活多,结帐也利索,一天一结,见天都有收入。

每当爹看到那些可能成为服务对象的人,他就会凑上去和对方套近乎。如果人家的回应比较积极,爹会继续给谈话加温,然后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自己有固定的毛驴车队,可以给人拉砖、拉沙、拉楼板,但凡盖房所需的材料,都能完成运输,问那人是否需要。

爹话说的中肯,听的人也难免有同感。有时哪怕拉一架子车沙多掏个三、两毛运费,对方也就认了。

电业局的张明友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当年,电业局计划在俺村附近建一个变电站,工程的总负责人是张伯。他见爹是个下苦力的实在人,就动了恻隐之心,把运输的活儿全给了爹。我陪着爹给工地整整拉了一冬的砖和沙子,还有盖房用的楼板、钢筋、水泥等,直到我当兵离开了家。

每天走在回家的路上,爹一边赶着毛驴,一边讲他的往事。那时嵩县还没解放,爷爷逃荒来到俺家现在住的地方,两间茅草庵就是爹的家。家里常年缺吃少穿,有的是冬天比室外更冷的温度和夏日酷热难耐的空气。爷爷共养育了8个子女,无论他怎样拼命刨食,可连孩子们最基本的温饱都满足不了。

十五、六岁的爹,每天天不亮就跟着爷爷下田种地,然后再到离家十多里地的嵩县卫校读书。从路边上捡来的一张破麻袋片,被他盖了整整一个冬天。

“农村人家里穷,在地里扒拉一年也只能勉强糊口。”说这话时,爹曾难过地抹起了眼泪。

给人拉车,起五更搭黄昏,手脚和肩膀都磨起了泡,结了痂,痂掉了,再磨出泡,反反复复,自己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也许在旁人眼里,爹那疲于奔波的生活是命中注定的,这才让他像陀螺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拉车的那段日子,我们经常风餐露宿。偶尔哪天多挣个三、两块钱,爹也会很大方地花上三毛钱,给我买一碗羊杂汤泡馍。在当时,那是我吃过的最香、最好的饭,时至今日,也常常想起。当然,要是一天没挣到钱,我们就只能躺坐在毛驴车上等活,饿了,便用携带的干粮就着井水凑合一顿。

毛驴车是属于我和爹的移动天堂。一声清脆的响鞭和毛驴的“啍昂,哼昂”的嘶鸣声,便是我们新的一天开始。那情景令人终生难忘,就像美国著名乡村摇滚运动的歌手威利·纳尔逊的《再次启程》所唱的一样:爱在何方,独居岛上,黑暗中我能看到它,遥远地我能感觉它,然后它就消失了……

从那时起我就决定:绝不走爹的老路!

1990年春天,我和爹的路上时光终于要结束了。17岁的我想去当兵,爹仍要在家乡那条土路上继续躬行。我们都清楚,陪伴他的只剩下那辆满载着全家人希望和美好未来的毛驴车了。

十年苦读不负君,仁义忠孝两难全!我当兵的地方在湘西,距家两千多里,一年到头难得回家一趟。

后来,娘走了,爹又组建了新的家庭,而我也在城里安了家。

我和爹的生活渐行渐远,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听到他的唠叨了。那天,我在广播里无意听到《再次启程》,让我不禁想起了和爹一起拉车的日子,想起了只要有爹在身边就对生活充满了信心的日子。我想,我该回家看看爹了。

我打电话给爹,告诉他我要回去看他。电话那头好久没有传来声音,显然爹的心情是激动的。“我搁家里挺好的,你工作忙,就别来回跑了。”停顿了一会儿,他又一字一顿地说:“你要是真的想回来,陪我去喝碗羊杂汤吧。”

我除了拼命点头,还能说什么呢?爹说的正是我想说的话。那碗羊杂汤是属于我和爹的共同记忆的。虽然爹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我还是听见了,听得很清楚……

(2019年6月6日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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