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饺子摊

我家住在城郊的机场，每天只能听见飞机在头顶上呼呼地转，马路上的车卷着尘土而去，很少有停下来的，连去一个像样的超市都要走十几分钟。可每到晚上六七点，这个荒凉的街区就有了生气。昏黄的路灯下一个临时搭建的简易的小棚轻轻倚在路边，里面透出星星点点的灯光，一股股诱人的香气混着白烟从里面钻出来，像顽皮的孩子在挑逗玩伴，又似热情的老板娘招呼着客人。小小的工棚里不时漾出一阵阵欢笑，这荒凉的夜景因此有了几分暖意。

出于好奇，我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一只圆圆的灯泡吊在工棚支架上，偶尔随着裸露的电线摇摇闪闪，照得整个工棚亮如白昼。几个民工摸样的人正围着小桌热闹地边聊天边吃饺子，他们身上的工作服脏兮兮的，可他们似乎并不介意，还捧着碗凑在一起取暖。我惊诧地看着这另一个世界呆住了，他们见了我这个不速之客，尴尬地放下碗。我不禁懊悔踏进这个小棚了。

“要吃点儿什么？凉皮儿，还是饺子？”角落里正包饺子的老板娘见了手足无措的我热情地问，“饺子要韭菜还是猪肉馅的？”“我……来碗韭菜饺子吧。”“好嘞！”我找了个位置坐下，默默地看着老板娘——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妇正在专心地包饺子。她的手黝黑而消瘦，还有突起的几根青筋，可却是那么灵巧。她微抬起一只手搭着饺子皮，一只手握着筷子，轻而快地捻起那青翠与金黄相间的馅儿，然后翻折，最后似乎是不经意地一扔，包好的饺子便整齐地落在竹筐里。那米白的饺子像一个个轻盈可爱的精灵，在她干瘦的手中飞舞、旋转，看得我眼花缭乱，惊叹连连。而她，只是抬起头冲我微微一笑，继而转头慈祥地看着座上狼吞虎咽的人们，那温柔的眼神像一位母亲在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满是爱意。

饺子下锅了，那微微泛黄的饺子像一群小鸭扑通扑通争先恐后地跳进咕咕冒泡的沸水中。她鞠下身子，轻轻盖上锅盖，白雾像一曲美妙的歌从锅盖边缘的缝隙里钻了出来，土灶台里的火焰隐约可见。我扒在桌上，用手撑着下巴，睁大眼睛，美味正在锅里酝酿。终于，她看着早已馋得不成样子的我说：“好喽！”然后揭开锅盖，瞬间锅里涌出了大量白雾，像《水浒传》里被封印多年的天罡地煞终于摆脱了束缚一般，一股脑儿全钻了出来，我几乎要看不清她的脸了。

许久，雾气散了些，我看见她莞尔一笑，用一柄大勺捞起一只一只滑腻晶莹的水饺盛入碗中，然后浇上一勺金灿灿的肉汤，末了还不忘撒上一把青翠的香菜。她用手捧起装满饺子的碗，递到我桌前，说：“要多辣自己加，小心烫口。”我感激地一笑，低头看着这期待已久美味。昏黄的灯光下，一只只水饺安详地卧在碗里，那白细的面皮像婴孩让人忍不住摸的脸蛋，又似少女吹弹可破的肌肤。

我夹起一只，轻咬一口，韭菜的汁水和肉汤混在一起，滑过舌尖，淌过咽喉。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轻轻闭上眼睛，整个世界都是橙色的，温暖的橙色。很快，我馋相毕露，吃得大汗淋漓。而她，还是那么笑吟吟的。

我极舍不得地吃下了最后一只水饺，然后准备付钱。“六块钱，自己搁到那个小盒子里就行了。”她边忙边抬头看着我笑。我仔细一看，一只装满零钞的盒子正敞着口放在桌上。她不怕别人偷吗？她不担心有人少付或不付钱吗？她就那么相信别人吗？我怀着疑问与虔诚把钱放了进去，转头看向她，欲说还休。也许，她是对的，在她的这个小棚里，没有欺骗，只有信任与爱。

难忘那路边的饺子摊，希望能有缘再见。